若是以前的利昂,无论是原主那个胆小懦弱、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还是穿越而来后、在恐惧和绝望中挣扎求存的、惶惶不可终日的灵魂,在面对维克多如此疾言厉色、毫不留情的当面斥责时,恐怕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语无伦次,要么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认错,要么是涨红了脸、徒劳地、结结巴巴地辩解几句,然后被维克多更加严厉的言辞打击得体无完肤,最终只能像个被抽了骨头的软体动物一样,缩在角落里,承受着那如同冰锥般刺骨的、混合了鄙夷和失望的目光。
但此刻……
利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色的、冰冷的火焰,在黑暗中,无声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
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迟滞,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生锈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转了过来,直面着维克多·温莎,直面着那双燃烧着怒火、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紫罗兰色的眼眸,也直面着……维克多身后,那双平静得如同万年冰湖、不起丝毫波澜的、紫罗兰色的眼眸。
夜风呼啸,卷起他棕色的、凌乱的额发,露出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没有任何血色、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脸。脸上,那被汉斯队长“训练”留下的、用宫廷遮瑕膏也未能完全掩盖的青紫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某种屈辱的烙印。但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羞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如同极地永夜般的、空洞的黑暗。
他就用这双眼睛,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看着维克多·温莎,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线条冷硬的、英俊的脸。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没有颤抖,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存在的事实。
“维克多·温莎表哥,” 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越过维克多愤怒的脸,落在他身后,那个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清冷绝美的身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又重新落回维克多脸上,紫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艾丽莎·温莎小姐,安妮·温莎小姐,莱因哈特·温莎表哥……”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每一个名字,每一个音节,然后,用那种平静得可怕的、仿佛在念诵死亡名单般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清晰地,继续说道:
“……你们,不都是,温莎家族的人吗?”
维克多愣住了。他脸上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一盆突如其来的、零下几十度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凝固。那双紫罗兰色的、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混合了愕然和……更加暴怒的、仿佛被冒犯的光芒。他显然没有料到,利昂不仅没有像以前那样低头认错、瑟瑟发抖,反而用这种……近乎挑衅的、冰冷的、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莫名其妙的话!
“你……你说什么?!” 维克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破音。
利昂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质问,也没有看到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他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的、死寂的、令人心底发寒的语调,缓缓地,继续说道,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维克多脸上,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而那里,金玫瑰宫,不也是……温莎家族的地盘吗?”
他再次微微停顿,然后,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逻辑事实,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语调,问出了那个足以让维克多·温莎瞬间暴怒、让整个露台空气都为之冻结的问题:
“所以,艾丽莎·温莎小姐,一个人在那里,和,两个人,在那里,有……”
他紫黑色的眼眸,终于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再次扫过维克多身后,那个依旧静静站立、仿佛一尊冰雪雕像的、月白色的身影,然后,重新落回维克多那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什么区别?”
“……”
死寂。
露台上,只剩下夜风更加猛烈、更加凄厉的呼啸声,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在空旷的石板地上盘旋、撞击、碎裂。
维克多·温莎,这位以冷静、严厉、不苟言笑着称的、温莎家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未来的“利剑”执掌者,此刻,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他英俊的脸上,所有的表情——愤怒、鄙夷、斥责、高高在上——都如同被冰封一般,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了极致的荒谬、难以置信、以及被彻底冒犯的狂怒所取代!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瞪得滚圆,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如同看一个疯子、一个怪物、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东西一样,死死地盯住利昂那张苍白、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什么区别”?!他竟敢……他竟敢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这种……这种仿佛在讨论天气、讨论晚餐吃什么一样的、平淡无奇的、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语调,来回应他维克多·冯·温莎,温莎家族的嫡系继承人,他名义上的、未来的“大舅哥”,如此严厉、如此痛心疾首、如此“为他好”、为家族荣誉着想、为他妹妹着想的斥责?!而且,他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都是温莎家族的人”、“温莎家族的地盘”、“有什么区别”?!这简直……简直是对温莎家族最大的侮辱!是对他这个兄长的尊严最公然的挑衅!是对他妹妹艾丽莎声誉最恶毒的诋毁和……无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了被冒犯的狂怒、家族荣誉被玷污的暴怒、以及一种被彻底轻视、彻底无视的、深入骨髓的羞辱感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维克多·温莎所有的理智和克制!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英俊的脸,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的火焰!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军靴踏在石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整个露台都为之震颤!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的威压,朝着利昂碾压过去!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向利昂,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要将空气都撕裂的、冰冷的杀意:
“利昂·冯·霍亨索伦!你……你再说一遍?!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
然而,他的话,被利昂再次响起的、依旧平静得可怕、却更加冰冷、更加清晰、仿佛带着冰碴子的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
利昂甚至没有看维克多那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的、颤抖的手指,也没有理会他那如同暴怒雄狮般、几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恐怖气势。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睑,用那双紫黑色的、空洞得如同深渊般的眼眸,平静地、直视着维克多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然后,用那种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般的、平淡无奇的、却字字如冰锥般锋利、清晰的语调,问出了那个,让维克多·温莎的狂怒瞬间冻结、让整个露台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也让一直如同冰雪雕像般静静站立、面无表情的艾丽莎·温莎,那紫罗兰色的、万年冰封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的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维克多·温莎表哥,”
他微微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在确认,然后,清晰无误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和艾丽莎·温莎小姐,还没有正式结婚吧?”
“……”
维克多的所有动作,所有表情,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狂风暴雨般的怒斥,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僵住了。他指着利昂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铁青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极寒的冰流瞬间浇灭,只留下冻结的、难以置信的、混合了惊愕、荒谬、以及一丝……被彻底踩到痛脚的、恼羞成怒的余烬。
“而你,” 利昂的声音,继续平静地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缓慢地、却精准无比地,切割着维克多那僵硬、冻结的神经,也切割着这露台上,冰冷得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也不是我的,哥哥。”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其清晰,极其缓慢,仿佛在品尝某种苦涩的、却带着致命毒性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