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捕鱼的惨淡收成,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基地内部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严冬的残酷和资源的枯竭,赤裸裸地摆在每个人面前。
管理层紧急颁布了更严格的配给缩减令,连最基本的口粮配额都再次下调,非核心区域的供暖几乎完全停止。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偷盗、抢夺零星食物的事件开始增多,防卫队的巡逻变得更加频繁和冷酷。
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曲靖家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却依然维持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稳定。
充足的柴火和煤炭让石屋内始终保持着让人不至于冻僵的温度。
炉火不熄,不仅是为了取暖,也成了烹饪和光明的来源,空间里丰沛的存粮,让他们无需为那点不断缩减的配给额度而发愁,甚至还能偶尔从空间里取出一点腊肉、板栗或者干菜,悄悄地改善伙食。
那两只母鸡在江秀秀的精心照料下,竟然还在断断续续地下蛋,虽然数量稀少,但每一个鸡蛋都成了孩子宝贵的营养来源。
但这种富足必须被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他们不敢在白天将屋子烧得太暖,以免烟囱冒出的烟过于显眼,不敢在屋里存放太多明显超出配给的食物,甚至不敢让孩子吃得脸色过于红润。
他们如同揣着巨款行走在饥民之中的富翁,必须装出同样面黄肌瘦、为生计发愁的样子。
曲靖在工程部的工作也变得愈发重要。极寒天气对基地基础设施的破坏开始显现,水管冻裂、简易房屋坍塌、防御工事出现裂缝……他带着人手四处抢修,凭借扎实的技术和空间里那些恰好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和零件,解决了不少棘手问题,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地位。
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周主任和更高层看他的眼神,除了赞赏,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依赖。
随着外部生存环境的恶化,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让孩子在白天,偶尔表现出一点畏寒和没精神的样子。
这种时刻警惕、隐藏自身实力的生活,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但他们都清楚,这是必要的代价,在普遍饥荒中暴露富足,无异于自杀。
就在曲靖一家如履薄冰地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黄昏时分敲响了他们的门。
敲门声很独特,三短一长,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
曲靖和江秀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这个时间点,这种敲法,绝不可能是工程部的同事或者普通的邻居。
曲靖示意江秀秀带着孩子退到内室,自己走到门后,沉声问:“谁?”
“曲工,是我,陈志国。”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尚存的声音。
陈志国?那个曾经带领庞大车队抵达基地,手下有一批忠心弟兄的前车队首领?他来找自己做什么?曲靖心中警铃大作,但对方直接报出名号,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心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身影几乎融入了暮色,正是陈志国。
他比初到基地时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身板挺直,带着一股历经风霜磨砺出的硬朗。
他穿着打补丁但还算厚实的旧军大衣,身上落满了寒气。
“陈首领?稀客,请进。”曲靖侧身让他进来,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与可能的窥探。
陈志国进屋后,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视了一圈。
屋内温度比外面高,但也绝称不上温暖,仅能保证不结冰。
炉火微弱,角落里堆着少量品相不佳的柴火,桌上的碗里放着半块黑灰色的混合面饼,一切都符合一个勉强维持的工程师家庭的景象。
但他锐利的目光在掠过墙角那几只虽然安静但精神尚可的母鸡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曲工,冒昧打扰了。”陈志国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我知道现在不是串门的时候,长话短说,我遇到难处了,想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曲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陈首领说笑了,现在这光景,我除了这点技术,还有什么能拿来做交易的?”
陈志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曲工是实在人,我也不绕弯子。我手底下还有几十号老兄弟要养活,当初带来的家底快耗尽了。基地的配给,不够塞牙缝的。再不想办法,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曲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曲工在工程部很受重用,路子可能比我们这些粗人广一些。我想用两间完好的、可快速拆卸组装的标准集装箱房,换100斤大米。”
集装箱房?曲靖瞳孔微缩。
这东西在眼下确实是紧俏物资,尤其是可拆卸的,无论是用于扩建基地居住区,还是作为临时工事、仓库,都极具价值。
基地内部因为住房紧张和设施损坏,对这种坚固的预制结构需求很大。
但100斤大米……这个要价,在平时是笑话,但是在现在,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陈志国直接找上他,并且开出这个价码,显然是笃定他,或者他背后有渠道能弄到粮食。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押注。
曲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炉火噼啪作响,气氛凝重。
“陈首领,你这个要价……”曲靖缓缓开口,脸上适当地露出为难和震惊,“100斤大米?现在谁家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就算有,这东西现在比命还金贵。两间集装箱房固然有用,但恐怕不值这个价吧?而且,这东西目标太大,我怎么接手?又存放在哪里?”他点出了关键问题:价值不对等,以及交易物的处置风险。
陈志国似乎早有预料,低声道:“价值问题,见仁见智。对我而言,兄弟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对你而言,这两间集装箱房,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换来管理层更大的青睐和更稳固的地位,或者……其他你需要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曲靖一眼,“至于存放,我可以负责把东西运到工程部指定的、或者你个人指定的任何安全地点,拆卸和运输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确认收货,然后,给我粮食。”
曲靖的大脑飞速运转。
陈志国这是孤注一掷了。他肯定观察了自己很久,从工程部的受重视程度,到家庭的相对稳定,推断出自己可能有些门路。
这笔交易风险极高,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但反过来看,陈志国这种人,重义气,有底线,如果交易达成,相当于和他以及他手下那批能干的弟兄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这在未来或许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且,集装箱房……确实对他有用,无论是上交换取贡献点和更高信任度,还是自用。
但100斤大米,从空间里拿出来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安全地交付。
“50斤。”曲靖沉吟半晌,报出一个数字,“我只能想办法弄到50斤大米,而且是陈米。并且,交付方式和地点必须绝对安全,由我来定。”他必须压价,一方面降低自身的风险和价值暴露程度,另一方面也是试探陈志国的底线。
陈志国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价格不太满意,但他盯着曲靖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和底线。
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气:“70斤!曲工,我手下是几十条汉子,50斤不够分。70斤陈米也行,但品质不能太差。另外,再加十斤任何可以充饥的杂粮,红薯干、土豆干都行。”
曲靖知道这差不多是对方的心理底线了。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可以。但交易只有一次。以后……”
“我懂规矩。”陈志国立刻接口,“出了这个门,你我从未谈过此事。以后是以后的事。”
“好。集装箱房,三天内,送到旧仓库区东侧那个废弃的维修车间,我会安排工程部的人以检查储备物资的名义接手。粮食……”曲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点,位于基地外围靠近防御墙的一段早已废弃的排水管道附近,并约定了时间。
“……只能在那里,午夜时分,你只能带两个绝对信得过的人。看到粮食,验货,然后离开,我们两清。”
“成交!”陈志国伸出粗糙的大手。
曲靖与他用力一握,感受到对方手中传来的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协议。
没有再多言,陈志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
曲靖关上门,江秀秀从内室走出来,脸上满是担忧:“太冒险了……”
“是冒险,但未必是坏事。”曲靖眼神深邃,这两间房可拆卸,放在空间,以后如果基地呆不下去了,需要逃难,无论在哪里,支起来就是一个庇护所。
“陈志国是一条潜龙,困于浅滩。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有用。而且,那两间集装箱房,对我们的用处也很大。”
江秀秀点点头,两个人在空间里翻找,把用积分在基地里兑换的陈米集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