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撤退了?】
洛里昂”号舰桥上,副官难以置信地喃喃。
【万岁!龙帝万岁!!!】
【我们赢啦!!!】
原本用来传令的魔导通讯中欢呼声响彻舰队,毕竟刚刚经历了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旅途,大家都压抑太久了。
老将没有阻止,他紧紧盯着莱因哈特消失的方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忧虑。
他看了看战术板上显示的舰队损失——触目惊心。又看了看刚刚收到的、来自帝国最高统帅部的第二份加密讯息。
【不是撤退。】
老将的声音沙哑,
【全面战争爆发了。】
他扶着指挥台边缘,缓缓坐下。
身体因为长时间紧绷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微微颤抖。
【同志们完成了任务。】
他对舰桥里所有望着他的军官们说,语气复杂,
【我们用足够多的血和铁,把他拖在这里足够长的时间。现在……】
他望向王国海岸线的方向,那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轮到我们的兄弟舰队,去面对一个被迫放弃复仇、转而守护家园的……暴怒的神使了。】
天空中的硝烟缓缓飘散,只剩下帝国舰队残缺的阵列,和下方大地上无数燃烧坠落的钢铁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短暂却惨烈至极的云端之战。
--地点:王国东部海岸,卡佩特侯爵领首府,白鸥港--
卡佩特侯爵,一位年近五十、靠着祖上荣荫和与王都某位公爵的联姻才勉强保住这片富庶海岸领地的传统贵族,正站在他城堡最高处的露台上,享受着清晨略带咸味的海风和仆役刚刚奉上的、产自南方群岛的香醇红茶。
他喜欢这个时辰。
阳光正好,海面平静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港口里帆樯如林,满载着香料、丝绸和魔法材料的商船进进出出,预示着又一天丰厚的关税收入。
远处,渔夫的小船星星点点,哼唱着古老的捕鱼调子。
一切都很王国。
安宁,有序,遵循着几百年来不曾真正改变过的节奏。
他抿了口红茶,目光随意地扫过教堂入口处那两座高大的、雕刻着繁复圣徒像的巨大白色方尖碑。
那是很久以前教会修建的,据说是为了“庇护港口,驱逐邪祟”。
侯爵从未见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每年会有教会的人来做法事,平时就和港口里那些历经风雨的灯塔一样,只是风景的一部分。
他甚至觉得它们有些碍眼,占据了本可以修建更华丽灯塔的好位置。
【父亲!】
他的长子,一个刚刚获得骑士头衔、满腔热血却缺乏历练的年轻人,略显慌张地跑上露台,
【港务长报告说,东边海天交界处,出现不明……黑影。很多,非常大,正在靠近。】
【黑影?】
侯爵皱了皱眉,放下茶杯,
【是暴风云?还是哪家商会搞来的、新型的魔导运输船队?】
他记得前几天好像听管家提过,洛瑟恩那边的商会似乎在试验什么大型货运浮空艇。
【不……不像。】
长子脸色有些发白,递过一个单筒的、镶嵌着劣质鹰眼术水晶的望远镜,
【您自己看吧。】
侯爵不以为然地接过望远镜,举到眼前,调整焦距,朝着儿子指的方向望去。
起初,只是海平线上一些模糊的、蠕动的小点。但随着望远镜的聚焦,那些小点迅速放大、清晰。
侯爵的手猛地一抖,昂贵的红茶泼了一半在精致的绣花礼服上,但他浑然不觉。
那不是云。
也不是船。
那是……前所未见的巨物。
巨大的、暗沉的、棱角分明到近乎狰狞的钢铁造物,正从海平线下缓缓升起!
它们不是浮在水面,而是……漂浮在空中!完全违背了侯爵认知中一切关于“船”和“飞行”的常识!
最先钻出视野的是几艘体型相对较小、但依然比白鸥港最大的五桅盖伦商船还要大上两三倍的钢铁怪鱼,它们有着流线型却布满炮管和不明凸起的舰体,两侧伸展出巨大的、正在缓慢旋转的金属翅膀?尾部喷吐着浓密的黑烟。
紧接着,是更加庞大的阴影。
如同移动的钢铁山岳,缓慢而坚定地压迫着天空和海面。
侯爵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巨舰侧舷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炮窗,以及甲板上高耸的、布满各种塔楼和粗大管道的上层建筑。
其中几艘格外庞大的,主炮那长得令人心悸的炮管,即使隔着这么远,也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
【帝国……浮空舰队……】
侯爵干涩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只在某些王国军事简报和边境游吟诗人夸大其词的故事里听到过的词汇。
他一直以为那是传说,是边境守军为了讨要更多军费编造的恐怖故事。这就是王国作为傀儡国缓冲地一直以来国防靠教会的弊端。
帝国是有强大的海军,但浮空舰队?
那不是应该属于神话时代,或者顶多是神圣国秘密军团才可能拥有的东西吗?
可它们现在就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领海外,以一种沉默而傲慢的姿态,撕裂了白鸥港宁静的晨空。
【拉响警报!所有港口守卫上城墙!快!】
侯爵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派人去教堂!请主教大人立刻祈求神圣国庇护!快啊!!】
凄厉的、用海螺和魔法共鸣器混合发出的警报声响彻白鸥港。刚刚开始一天忙碌的港口瞬间陷入混乱。
水手们惊慌失措地跑上甲板,商人们抱着头钻进仓库,妇女儿童尖叫着涌向据说更坚固的城内建筑。
港口的守卫队,那些穿着镶钉皮甲、拿着长矛和十字弩的士兵,在军官的踢打和咒骂下,勉强在面向大海的石头城墙上列队。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和恐惧——他们训练过如何对付海盗,如何镇压暴民,甚至如何与邻领的私兵作战,但从来没学过该怎么应对从天上压过来的、比城堡还大的钢铁山峰。
侯爵在长子和几名贴身侍卫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冲下城堡,登上面对港口的城墙主塔。
从这里看去,那些钢铁巨舰的压迫感更加恐怖。它们已经逼近到足以看清舰体上巨大的、用黑色油漆涂刷的帝国文字和狰狞兽首徽章的距离。
舰队并没有完全进入港口射程,如果那些床弩和前膛炮也算射程的话,而是在外海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的弧形。
【他们……想干什么?】
长子声音颤抖。
没有人能回答。
下一秒,答案以最粗暴的方式呈现。
舰队中,几艘体型中等的重巡洋舰侧舷,突然亮起一连串橘红色的闪光!
紧接着,是即使隔着数公里也震耳欲聋的、连绵成一片的闷雷巨响!
【炮击!隐蔽!!!】
一名见识过边境小规模冲突的老兵撕心裂肺地吼道。
但大多数守卫,包括侯爵,只是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些拖着白色烟迹、高速袭来的黑点。
然后,黑点落下。
不是落在城墙上。
第一轮炮弹,精准地覆盖了白鸥港的码头区、泊位和港内停泊的大部分船只。
【轰!轰!轰!轰!轰——!!!】
地动山摇!橘红色的火球一团接一团地炸开!巨大的水柱夹杂着木屑、帆布、货物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
坚固的石质码头在爆炸中坍塌,一艘满载粮食的双桅商船被直接命中中部,瞬间断成两截,带着上面的水手和还没来得及卸下的货物迅速沉没!
另一艘更大些的货船被近失弹掀起的水浪直接拍翻!
仅仅一轮齐射,繁荣的白鸥港码头就化作了燃烧、破碎、充满哀嚎的人间地狱。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硝烟、血腥和木材燃烧的焦臭。
【不……我的船!我的货!】
侯爵看着自己最重要的财富和税收来源在眼前化为乌有,心脏绞痛,几乎晕厥。
【别tm管货了父亲!我们都要死了!】
但帝国的炮击没有停止。
第二轮,第三轮……炮弹开始向港口纵深延伸,仓库区、船坞、临海的市集……所有带有经济价值和战略意义的设施,都在钢铁与火焰的洗礼下被有条不紊地摧毁。
城墙上的王国守军也终于遭到了打击。
几发偏得较远的炮弹落在了城墙附近,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将几十名挤在一起的士兵撕成了碎片,残破的肢体和武器四处飞溅。
幸存者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很多人丢下武器,抱着头蜷缩在垛口后面瑟瑟发抖,甚至有人开始向城墙下逃跑。
【顶住!不许退!为了卡佩特的荣耀!】
侯爵拔出祖传的、装饰意义远大于实战价值的礼仪长剑,虚张声势地挥舞着,但声音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他的士兵,他的城墙,在这从天而降的毁灭之火面前,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