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烈日灼心。
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在无垠的砾石滩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人灰袍斗篷,白发掩映下目光锐利如刀,气息内敛却隐含凌厉;一人月白僧衣,步履从容,周身佛光隐现,祥和纯净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正是结伴而行的楚枫与无心和尚。
自无心那串蕴含灵性的菩提念珠感应指出方向,二人便默契地朝着西北前行。魔气残留的痕迹在烈日下极难察觉,楚枫的玄天眼也需凝神细观才能捕捉到一丝丝融入沙砾尘埃的、几不可查的淡紫魔息。而无心和尚则更多依靠菩提念珠的指引以及对魔气本源的深刻感知。
一路无话。戈壁苍茫死寂,唯有风声呜咽。
楚枫沉默赶路,大部分心神用于压制伤势,温养金丹。左臂骨骼在丹药与罡气温养下缓慢接续,但短时间仍无法发力,后背的灼痛也如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轮回谷的惨烈代价。不过,与无心同行,对方那温润祥和的佛力仿佛无形的屏障,竟能帮他屏蔽部分戈壁炽热狂暴之气对心神的无形侵蚀,使得疗伤效果好了几分。这倒是意外之喜。
无心和尚也保持着沉默,手捻念珠,双眸微闭,似在默诵经文,又似在以心念感应着那隐秘的魔源。偶尔看向楚枫时,眼中那份悲悯更添一丝凝重。他清晰地“看”到,楚枫周身缠绕着浓郁的血色业力与深沉哀伤,那沉重的执念如同燃烧的灵魂之火,炽烈而危险。
“前方便是‘流沙谷’。”数日后,无心和尚停下脚步,指向远方一片地形更为破碎、沙丘起伏剧烈的区域。那里风沙更大,空气扭曲,空间似乎都隐隐有些不稳。
楚枫玄天眼望去,只见那流沙谷深处,魔气残留愈发浓郁,几乎形成了一条若有若无的路径,直指谷地最核心处。他心中警兆微生:“此地空间紊乱,沙暴频繁,且有天然禁制残留,似乎曾发生过大战。”
“不错。”无心和尚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流沙谷曾是上古战场一角,更是‘寂灭古佛寺’的山门所在。后佛寺被毁,湮灭于岁月风沙,沦为废墟。按菩提感应及这魔气走向…那股外道魔念的源头,十有八九就在那古寺遗址深处!当年,或许便是因镇压这魔物,才导致佛寺最终寂灭。”
寂灭古佛寺!楚枫心中一动,墨衡长老的玉简中略有提及,据说那是西域一处极其古老、在佛魔大战时期便已毁灭的圣地遗迹,早已沦为禁地。
“能引动外道魔念,侵蚀生灵心智,源头之物…非同小可。”楚枫沉声道。连无心和尚都称之为“外道魔念”,可见其诡异与强大。
无心和尚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纵是上古魔物,既被镇压,便有破绽。既已知其所在,自当溯其本源,斩断祸根,以绝后患。此乃我辈修士义不容辞之责。”
他看向楚枫,眼神清澈而坚定:“厉施主伤势未愈,若觉凶险,可在此等候,小僧独自前去探查即可。”
楚枫目光扫过流沙谷深处那翻滚的风沙与混乱的能量场,眼神锐利依旧:“无妨。既同行至此,岂有退缩之理。”他不放心无心一人涉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寂灭古佛寺既是上古遗迹,或许…也与七窍菩提子、往生莲这等佛门圣物有过渊源?这是意外之机,不容错过。况且,他对那所谓的“外道魔念”也心存警惕,中州巡天殿阴影始终压在心头,他需尽可能了解这类存在。
无心见楚枫态度坚决,不再多言,颔首道:“如此,多加小心。流沙谷内禁制残留,空间缝隙时隐时现,更有魔气滋生之物潜藏,务必跟紧。”
两人不再多言,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踏入流沙谷。
一入谷中,环境骤然恶劣十倍不止!狂暴的风沙如同鞭子般抽打过来,裹挟着尖锐的碎石,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视线受到极大阻碍,神识也被狂乱的能量流压制得难以离体太远。
脚下的地面更是松软流移,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吞噬一切的死沙旋涡。更危险的是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如同无形的利刃,稍一触碰,便有肢体分离之危!
楚枫玄天眼运转到极致,才勉强看清前方十丈之内的景象。他身形在沙丘间腾挪闪掠,避开一道道流沙陷阱与空间裂缝。无心和尚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佛光,脚步所至,流沙固结,混乱的能量被抚平,如同开辟出一条安全路径。他的菩提念珠悬浮身前,不断发出柔和的金光,驱散着从沙砾深处渗透出的、试图侵蚀心智的魔息。
饶是二人实力高强,行进速度也极其缓慢,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数个时辰后,两人抵达谷地中心附近。
前方,一片巨大的、由黑褐色巨型岩石构筑的、早已坍塌损毁的寺院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断壁残垣之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巨大的佛像只剩下断裂的肢体和模糊的面部轮廓,歪斜的佛塔只剩半截塔身,一切都透露着荒凉与破败。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死寂的废墟深处,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邪恶、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浓郁魔气,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般,缓缓地、沉重地脉动着!
源头,就在前方!
“就在下面!”无心和尚指着废墟中心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穴入口。那地穴如同巨兽张开的口,边缘残存着断裂的经文石柱,洞内漆黑一片,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粘稠魔气如同墨汁般翻涌而出!冰冷的恶念与疯狂的呓语冲击着人的心神,若非二人修为深厚,恐怕瞬间便会迷失其中!
菩提念珠此时光芒大放,发出嗡嗡震颤,仿佛遇到了宿命之敌!
“好强大的魔念残留…”楚枫脸色凝重,握紧了墨陨刀柄。这股魔气,比他之前在洞穴中接触到的精纯深邃百倍!带着一种古老、腐朽、却又永恒不灭的意志!仅仅是站在入口处,就让人神魂战栗!
无心和尚面色也极为凝重,他取出一枚金光灿灿的佛印符箓贴在胸口,又低声诵念了一段加固心神的经文,才稳住佛光。他转向楚枫,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厉施主,下方凶险远超之前。若觉不适,即刻退出,切勿勉强!”
楚枫深吸一口气,九转玄天金丹剧烈旋转,暗金罡气流转全身,驱散那冰冷侵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无妨。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与警惕。
不再犹豫,无心和尚率先踏入地穴,周身佛光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深邃的黑暗,将入口处翻涌的魔气逼退少许。楚枫紧随其后,墨陨刀微微出鞘寸许,乌光内敛,蓄势待发。
地穴倾斜向下,深入山腹。甬道宽阔,但已被大量的岩石和沙土堵塞大半。周围的岩壁上,布满了巨大而狰狞的爪痕和法术轰击的坑洞,残留着强大无比的佛力与魔气交织的气息,诉说着上古时期在此爆发的惨烈大战。
越往下行,魔气越盛。黑暗中,开始有粘稠如实质的魔气触须试探性地缠向佛光,发出“滋滋”的声响,被灼烧消散。同时,一种能勾起内心深处恐惧与恶念的精神力量也在不断加强,冲击着两人的意志壁垒。
“小心了,此地残留着强大的怨灵和魔气化形之物。”无心和尚提醒道,手中的菩提念珠光芒更盛,道道佛印散出,将一些聚拢而来的魔影击散。
楚枫亦是不敢怠慢,刀光隐现,精准地将一些潜伏在阴影中、试图偷袭的魔气凝成的毒虫、怪藤斩灭。
甬道曲折幽深,仿佛没有尽头。两人在粘稠的黑暗与汹涌的魔气中艰难推进,如同行走在魔域腹地。
终于,在击溃了数波魔影的纠缠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极其巨大、深埋于山腹之中的古老地下佛殿,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殿堂宽阔宏伟,即便坍塌了大半,也能想象其昔日的庄严壮观。残存的巨大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佛陀讲经图。在大殿的中央,一座高达十数丈、表面覆盖着厚厚魔苔的巨大黑色石佛残躯半埋于乱石之中。佛像的面容模糊扭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
而那股令人窒息、源源不绝的恐怖魔气之源,正是从那巨大黑佛的残破基座处…疯狂地泄露而出!
“就在那里!”无心和尚目光如炬,死死锁定黑佛基座的方向,“镇压它的上古封印…裂开了!”
魔气溯源,终至遗址。
古殿残佛,魔氛滔天。
镇魔封印,已然破裂!
凶险,远超想象!
楚枫与无心,这对理念相左却暂时结伴的修士,即将直面那沉寂了万古、已然苏醒的恐怖魔源!
在这深埋地下的古佛殿中,他们又将遭遇何等惊世骇俗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