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伤亡报告。
江寻的视线落在那几行字上：
“……副队长陈屿（编号：pLA-）主动要求掩护撤退，于17:23与主力失去联系。
18:07，支援小队在坐标点（东经xxx，北纬xxx）发现其遗体。
确认身中九弹，致命伤位于胸腔……”
他快速往下翻。
调查报告部分被大段涂黑，标注着“权限不足”。
但在结论栏里，有一行小字：
“情报来源存在疑点，建议进一步核查。注：该建议未获采纳。”
江寻的手指停在触控板上，一动不动。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他还没来得及关掉文档。
陆凛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他今天去了军区开会，原本说要晚上九点才回来，现在墙上的时钟刚指向七点一刻。
他的视线扫过书房——散落在地板上的几份纸质文件，敞开的抽屉，还有江寻膝盖上那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
然后他看见了屏幕上的内容。
空气凝固了。
“你在干什么？”
陆凛问，声音很平，平得像冻结的湖面。
江寻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冷却、硬化，变成某种他从未见过的质地。
“我……”
江寻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手忙脚乱地想关掉文档，但手指不听使唤，反而把页面往下拉了一截。
更多的涂黑段落，更多的“权限不足”标记。
陆凛走进书房。
他没有立刻去抢电脑，而是先弯腰捡起地板上的文件，一份一份整理好，放回抽屉。
动作很慢，很仔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克制的、压抑的愤怒。
“我问.......”
他重复，视线终于落到江寻脸上，“你在干什么？”
江寻关掉了文档，合上电脑，把它轻轻放在地板上。
“我想了解。”
他说，声音比预想中镇定，“关于陈屿的事，关于那场任务。”
“所以你就翻我的电脑？”
陆凛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破解加密文件夹，看军方内部报告？”
“密码是我们的结婚日期。”
江寻说，“我不是故意破解，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陆凛打断他。
“只是好奇？
只是关心？
江寻，你知道这些文件属于什么级别吗？
知道擅自查阅的后果吗？”
“我不知道。”
江寻站起身，腿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自己查，你永远不会告诉我。
你永远不会告诉我那场任务有问题，永远不会告
我陈屿的死可能……可能本来可以避免。”
陆凛的脸色变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
他向前一步，逼近江寻。
“报告里写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情报来源存在疑点’！”
江寻提高声音。
“我看到了‘建议未获采纳’！
陆凛，陈屿的死不是意外，对不对？
至少不完全是意外，对不对？”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紧绷。
陆凛盯着他，眼睛里的光像是被什么狠狠掐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暗色。
“把电脑给我。”他说，伸出手。
“你先回答我。”
江寻把电脑抱在怀里，“陈屿的事，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江寻。”
陆凛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把电脑给我，然后出去。”
“我不。”
下一秒，陆凛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他伸手去拿电脑，江寻本能地后退，却被椅子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
陆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夺过电脑，动作利落得像一场擒拿演练。
江寻稳住身体，胳膊被攥得生疼。
“你弄疼我了。”他说。
陆凛立刻松开手，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
他把电脑放在书桌上，转身面对江寻。
“现在，”他说，“解释。”
“我需要解释什么？”
江寻揉着发红的手腕。
“我想了解我的伴侣，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半夜会盯着旧照片发呆，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这需要解释吗？”
“但你不该用这种方式。”
陆凛的手指扣在桌沿上，指节泛白。
“这些文件——江寻，这是军事机密。
擅自查阅，轻则处分，重则上军事法庭。
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的是你！”
江寻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把这些东西锁在密码后面，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愿意让我分担一点点！
陆凛，我是你的伴侣，不是你任务名单上需要保密的陌生人！”
“正因为你是我的伴侣！”
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江寻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
不是愤怒，是某种更深层的、灼热的东西。
“正因为你是，我才不能让你卷进来！
你知道这些事牵扯多少人吗？
知道背后有多复杂吗？
知道如果走错一步，会有什么后果吗？”
“所以你就一个人承担？”
江寻的眼睛红了。
“你就把一切都埋在心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每天照常起床、训练、执行任务，然后半夜睡不着盯着陈屿的照片？
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陆凛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转过身，背对着江寻，肩膀的线条绷得像是要裂开。
“你不懂。”
他说，声音哑了。
“江寻，你不懂失去一个战友是什么感觉。
你不懂看着他在你面前倒下，而你什么都做不了是什么感觉。
你不懂回到驻地，要写报告，要通知家属，要看着他的床铺被清空，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你不懂这些！”
“所以我就不配知道吗？”
江寻走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
“因为我不懂，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我就没有资格了解你的痛苦，没有资格陪你一起面对？
陆凛，你这是在把我推开。
用你的秘密，你的过去，你的伤痛，把我推得远远的！”
陆凛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在翻涌——痛苦、愤怒、疲惫，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我没有推开你。”
他终于说，“我是在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