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江城的夏夜还带着闷热的潮气，空气里飘着筒子楼公共厨房飘来的剩菜味和栀子花的混合香气。沈辞刚用铝制脸盆洗完澡，光着膀子坐在客厅的木凳上，帮谢云整理法医科的案卷。客厅里只有一盏 15 瓦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半间屋子，旧木桌上摆着一个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搪瓷杯，杯底还沉着几片没喝完的茶叶，旁边的黑白电视正播放着《霍元甲》，音量调得很低，怕吵到隔壁正在哄孩子的邻居。
“这起溺水案的尸检报告，你记得补充下肺部积水的具体含量，” 谢云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红色钢笔，在案卷上圈画，“上次老张说，没有具体数据，法庭上容易有争议。”
沈辞点点头，刚要接过案卷，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 “叮铃铃” 自行车铃声，紧接着是邻居王大爷嘶哑的喊声：“沈警官！不好了！三单元的小李被人捅了！流了好多血，人躺在地上不动了！”
沈辞瞬间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军绿色警服往身上套，扣子扣得太急，差点把第二颗扣到第一颗的扣眼里。“谢云，拿上你的工具箱，跟我走！”
谢云也不含糊，迅速从床底下拖出棕色的皮革法医箱 —— 这是她去年从省厅培训回来时发的，箱子边角被磨出浅褐色的毛边，提手处还缠着一圈布条，防止磨手。“是三单元的李建国吧？他前几天还跟我打招呼，说下个月要结婚，这阵子天天加班装修婚房，怎么会出事？”
“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沈辞拉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啪” 地亮了，又很快暗下去。两人快步下楼，看到王大爷正扶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车把，手里攥着一个铁皮手电筒，光束晃得人眼睛疼，他的脸在光线下显得惨白，嘴唇还在哆嗦。
“沈警官，你们可算来了！” 王大爷一把抓住沈辞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刚才我去公共水龙头接水，路过三单元三楼，听到里面吵得厉害，有摔东西的声音，还有人喊‘你别太过分’！没过两分钟，就看到张卫国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刀上全是血，他看到我还愣了一下，然后就往楼下冲，我吓得赶紧来找你！”
“张卫国？” 沈辞皱起眉 —— 张卫国是国营江城机械厂的技术员，住二单元三楼，跟李建国是斜对门邻居。平时两人没什么交集，沈辞偶尔在楼道里碰到张卫国，他总是抱着一摞图纸，点点头就匆匆走了，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他跑哪个方向去了？穿什么衣服？”
“穿的蓝色工装，就是咱们厂发的那种，” 王大爷回忆道，“往二单元那边跑了，我看他好像往自己家方向去了，说不定是回家拿东西！”
谢云在旁边补充：“上个月我在公共厨房做饭，听到张卫国跟李建国吵过一次。张卫国说李建国晚上装修太吵，他画图纸总被打断，李建国说‘我装修我家的房子，你管得着吗’，两人吵了几句，后来被邻居劝开了。”
三人快步往三单元走，楼道里的邻居听到动静，都打开门探出头。住在一楼的张大妈穿着碎花睡衣，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救命？”
“别出来！回屋里去！” 沈辞拦住想往外凑的邻居，“三单元出了点事，大家待在自己家里，别破坏现场！”
走到三楼李建国家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隙里透出里面的昏暗光线，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着油漆味、木屑味飘出来，让人胃里发紧。沈辞轻轻推开门，用手电筒往里照 —— 客厅里铺着一层旧报纸，上面散落着刨子、锯子、锤子、墨斗等装修工具，还有几个没打开的油漆桶，桶身印着 “江城油漆厂出品” 的字样。
中间的空地上，李建国仰面躺在地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胸口插着一把银色的水果刀，刀柄露在外面，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浸透了衬衫，在报纸上积成一滩黑红色的血迹，边缘还在慢慢扩散。
“谢云，你做初步尸检，” 沈辞对身后的谢云说，“我去叫技术科的老张，再让保卫科的人在宿舍区各个出口布控，别让张卫国跑了！”
谢云点点头，从法医箱里拿出乳胶手套、镊子、卷尺等工具，小心翼翼地蹲在李建国身边。手电筒的光线下，李建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放大，嘴唇发紫，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沈队，没有呼吸了，脉搏也停了。胸口刀伤是致命伤，伤口长度大概 3 厘米，深度估计有 8 厘米，应该刺穿了心脏。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小时以内，凶器就是这把水果刀。”
沈辞快步下楼，往工厂保卫科跑。80 年代没有手机，只能靠有线电话联系市局。保卫科在工厂大门旁边，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屋子，里面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 “厂区安全管理制度” 的牌子。值班的老王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谁啊？这么晚了……”
“老王！出人命了！三单元的李建国被人捅死了，凶手是张卫国，现在可能还在宿舍区里！” 沈辞推开门，声音急促。
老王一下子清醒了，赶紧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抖，拨了好几次才拨通市局的号码：“喂！市局吗？国营江城机械厂宿舍区出命案了！有人被刀捅死了，凶手还在逃，你们赶紧派警察来！”
挂了电话，老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橡胶棍，又找出几个红袖章：“我这就叫保卫科的人，在宿舍区的东门、西门、北门都设个岗，再让几个人在楼道里巡逻，一定要把张卫国拦住！”
“别硬拼！” 沈辞叮嘱道，“张卫国手里有刀，看到他先稳住他，等市局的人来！另外，去二单元张卫国家门口看看，他说不定回家拿东西了，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