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元昭发现青衣背后的赤发法相显露神蕴,脸色不由一沉,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犹豫,直接就把左手中的麓山元磁嫁接在身前的山形势上,同时还顺手将如临大敌的小圆球从山形势中拽出,指着夏家宗祠方向说:“回去!把师兄给看顾好。”
身形宽已达十余米,从头到尾长近三十米的银色鳐鱼默默注视他片刻,才扇动着鳍肢转头朝夏元昭所指的方向游去。
等银鳐远去,郑源才轻轻舒了口气,对夏元昭说:“它似乎并不是很听话?”
就刚才那一小会,他差点儿以为要被攻击了。
夏元昭点头,一边催动镇山法,想借助麓山之势把山形势中的鬼王法相镇压住,一边答道:“它只是一个试验品,智力不高,通常只听师兄的吩咐。”
郑源恍然,随后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个念头:‘只一试验品就能如此惊艳,那么如果那位小友原本打算培育的作品能成功的话,其又会有何等的威势?’
山形势中,赤发鬼王方一便觉如有万均之力压身,而他身前的青衣更是不堪,已是魂火摇曳、灵神危如累卵……
‘镇山法?’
鬼王一边皱眉轻语,一边催动法力,把那愈发厚重的压力推到数米之外,这才看向青衣,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就一天的功夫,这人就被困住不说,还招惹了会镇山法的人。
青衣刚觉方才那让他神魂近乎凝滞的压力一松,便立刻俯首垂目,然后道谢,接着苦笑道:“是属下大意。”
说完,他便把事情的缘由和方才交手的过程给大致说了一遍。
赤发鬼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尤其是那眼前一晃便被拘走,而后又是灵界权限被禁、又是筑神造物……还是就是最后的镇山法!
如果只是一两样,那他倒是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当它们全都结合到一起。
“……”
强忍住心中的惊疑,鬼王问道:“之前不是说过让你离那小孩远点的吗?怎么又在这鬼地方闹腾上了!”
青衣低声说道:“属下原本是想放弃的,但没成想方一回来,便听线人通报说那小孩家里竟然有人离开了石砚,回来参加葬礼……”
把原因说完,青衣再度苦笑:“属下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想着要是能把那小孩引回来,那大王的计划就能如愿以偿。可却没想到东边的那位似乎竟与‘夏’姓这一族有关,而其的实力竟比属下预料的棘手,这才不得不求助于你……”
赤发鬼王听完,一时也陷入沉默。
最后……
“算了,孤先想法子助你脱困吧!”
事已发生,纠结无用。
鬼王摇头,随后扫了眼又被压制到离自己只有不到三丈的护身灵光,皱眉再度皱起。
能把镇山法使得这般娴熟,那这催动镇山法的人,说不是还和地母宫有关。
这……
岂不是是相当于他这当属下的,非担擅闯了娘娘道场,还在没有得到召唤的情况下,让属下人去冲撞了娘娘的侍者……
而在没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之前,他如果再把人给打伤,那他岂不是要坐实了这犯上之罪!
鬼王:“……这下有些麻烦了。”
山形势外。
见镇山法竟然对那法相并无多大作用,甚至还被对方轻描淡写地阻挡下来,夏元昭眉头不由得一皱。
——如果是青衣,他还有点把握,可现在换成这红头发的……
郑源见他眉头紧锁,而鬼王也差使分身过来了,便捋了捋胡子,试探着说道:“如果小友愿意,在下可以试着说和。”
尽管他只是个小小的筑神,但他背后却终究还站着个地母宫,侍奉的也是赤炎大王的上司的上司……
夏元昭瞟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转头朝西北方看去。
郑源微愣,也跟着对方转头。
就见西北出现一黑点……
不多时,黑点由远及近,等郑源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离去的银鳐正扇动着鳍肢朝他们飞来。
而它背上,此时又有一皮肤黝黑的男孩盘腿坐于其上……
夏元昭迎了上去,看着来人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夏一鸣小心翼翼从银鳐身上站起,说道:“他觉得你可能遇上了麻烦,所以让我过来看一下。”
夏元昭无语,但由于有外人在场,所以他也不好明说,只得含糊说道:“麻烦是有,但师兄终究是重伤未愈,所以……”
夏一鸣摇头:“实在不行,你就帮我争取个能让我喊上一嗓子的时间。”
夏元昭默然,随后摇头,人往银鳐背上落,抬手指了指郑源:“他说可以说和。”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但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就把他们手中最大的牌给打出去。
尤其是在,那张牌如今可能还是把双刃剑的情况下。
郑源微微颔首:“鄙人与赤炎大王也算是旧识,我出面斡旋的话,或许能他卖上几分面子。”
夏一鸣略微思索,点头道:“那就麻烦郑先生了。”
郑源点头,随后目光看向身前那隐隐与下方那座麓山气蕴相合的白色山峰。
夏元昭抿嘴,先是解除镇山法,然后一边让元磁逆流,一边对郑源说:“不要抵抗。”
……
雾球内。
赤发鬼王在发现压力渐轻,原本犹如实质的镇山法出现消退的迹象后,他眉峰微挑,赤瞳中闪过一丝玩味,指尖摩挲着下巴说道:“看来事情有变。”
青衣闻言,心里顿时一紧!
未等二人动作,他们忽见己方身前不远处的雾气竟如帷幕般向两侧分开。而后有一名身着印画有獬豸图的黑袍老者凭空而立,并朝鬼王遥遥拱手:“许久不见,赤王大人!”
赤发鬼王瞳孔微缩,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沉默数息,方才迟疑道:“……郑?”
……
麓山。
封闭并安抚好地脉,把全身裹得严实的男孩带着犹豫抬头望天。
过了半晌,他才皱眉,朝自家雾身所在飞去。
虽说他还是担心会吓到小侄子,但今时不同往日,而且比之惊吓,他现在更担心对方的安危。
……
麓山上空。
夏一鸣刚与大佬交流完各自的情报,就见对方嘴角突然勾起,然后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他们脚下,说道:“他上来了。”
“啊?”夏一鸣先是有些不解,但等他低头后,很快便知道对方所指的是什么。
此时,他们下方,正有一个全身裹得只有眼睛部位留下俩黑窟窿的小身影,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等夏一鸣与对方那俩黑窟窿对上,就见对方先是微微一缩,然后又听到对方用一种比李青那公鸡嗓还难听,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让人十分不适的声音说道:“回去……这里危险,你不该来!”
夏一鸣:“……”
虽然对方的声音没有大佬那般轻柔绵软,还刺耳到让他太阳穴直跳,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非担不觉得讨厌,心里竟然还有一种古怪的酸涩感。
直到对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夏一鸣才回神,然后在大佬那仿佛在看戏般的眼神中,轻轻踩了踩脚下的银鳐,轻声道:“下去些……”
裹得严实的夏元昭见小侄子非担没走,还朝自己靠近,便下意识后退两步。
由于大佬的本体裹得实在太严实,夏一鸣也没法从对方的表情去判断,不过他看到对方似乎并不想让自己太靠近,便让银鳐停下。随后,他抿了抿嘴,指着宗祠所在,意简方赅地说道:“应该回去的是您!”
听到他的话,两个夏元昭均是一愣。
夏一鸣却不管他们的反应,再次说道:“我和他都是分神,只要本体不死,我们就都能重生,而您……”
停顿片刻,他抿了抿嘴,神情十分认真地说:“现在才是最应该离开这里的人。”
在本体愣住的时候,上方的夏元昭恍然,随即赶紧下来,一边在本体身上推了推,一边说道:“他说得对,你的确不应该在这。”
说完,见本体还是没动,他顿时炸毛:“你要是还待这,等你也出事了,那他怎么办!”
说话间,夏元昭还指了指因为他这话而一脸莫名的夏一鸣。
直到……
“你要是也出事了,那就他那个小身板,飞也飞不了,跑又跑不快……”
夏一鸣:“……”
虽然是事实,但被人这样直接指着鼻子说,还是让他有点绷不住。
裹得严实的男孩呆了两秒,才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看了看夏一鸣,略一犹豫,才轻声说了句‘小心’,便转身朝夏家宗祠所在的方向飞去。
见本体去保护小侄子本体了,夏元昭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等他回头,就瞥见小侄子脚下那正懒洋洋扇动着鳍肢的夯货。
夏元昭:“……”
在小侄子疑惑的眼神中,他招来一团凝实的雾气,然后伸手指了指,说道:“你先坐这,一会要是打起来了,你就变小鸟飞走,让它帮我拦下青衣。”
夏一鸣愣了下,随即点头,爬上面前的那团浓雾上坐好。
……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就在夏一鸣看着在他们周围遨游的银鳐出神里,突然听到大佬说:“准备好,我要放他们出来了。”
夏一鸣抿嘴,连忙把在外头张着大嘴撒欢的银鳐喊来,然后才对着夏元昭点头。
……
另一边,雾球内。
赤发鬼王心头一跳,皱眉看着郑源说:“你的意思是……外头那小子是某位古神的门徒?”
郑源点头:“那俩位小友所擅长之法多以古法为主。”
其实在方才,他也有点胡思乱想,但等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他可没听说过,他侍奉的那位还擅长荒古之法。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那些知识虽然不至于失传,但在现今的世间,还能通读它们的,恐怕除了专门的研究者,那就只剩下西南的巫教,以及北边那些侍奉妖精异怪的萨满还能懂点。
赤发鬼王:“……”
虽然这结果并非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但无论是这能隔断阴阳的古怪禁法,还是青衣口中所说的那只与筑神无异的神怪,都能证明他们这次遇到的‘敌人’,绝非以前那种,他只要报出名头,对方就会俯首帖耳的寻常之辈。
尤其是对方身后,还有个实力不明的长辈。
‘古神……’赤发鬼王心中暗自思忖:‘据我所知,在三界之中,能称得上古神的,好像就一……哦,不!应该是两位。’
而那两位的实力。
呵呵!
其实也没多强……
就是一位能让中天之主起身相迎,而另一位也只是能把只比他略强一点的五方龙王之一当成宠物来养而已。
“……”
想到这里,赤发鬼王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对郑源温声说道:“……郑,那说和这事,就麻烦你了。”
不管这‘古神’是否为真,实力又如何,但起码人家那俩徒弟的实力就都摆在了那里。所以,他实在是犯不着因为今天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去招惹人家。
郑源闻言,心下一松,拱手道:“赤王大人放心,鄙人定当尽力而为!”
赤发鬼王微微颔首,随后用眼神朝一旁的青衣示意。
无论如何,这事都是他们这边挑起,所以诚意什么的,他们多少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青衣心中苦笑,但也心知,此事这般处理,已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就算不说那俩小孩背后的‘古神’,单单人家培育造就的一只神怪,就已经让刚才的他有点束手无策。
还有上次,对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直截了当就点出了他的名字。
……
最后,在双方都不想再打的情况下,经过一番交涉和权衡,青衣选择用财物与夏元昭两人达成和解。并再次保证之后,绝对不会再无故进入城中村所在的这片区域。
夏元昭与夏一鸣相视一眼,一同点头道:“可以。”
赤发鬼王则先是瞥了眼那条正在他们这一伙人周遭游弋的银色鳐鱼,随后又瞟向那颗被那俩小孩中的一人托举着的雾珠,眼神微微一暗,暗暗骂了声倒霉。
能把这俩小小年纪的崽子调教到这种实力的,就算不是‘古神’,也绝对非同寻常。
而且至少还得是他上司的那一级,才可能有这般的学识、能力和资源。
除此之外,他刚才报出名号时,这俩小子看他的眼神就十分之耐人寻味。都只是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赔偿的问题上了。
所以……
……
等目送银鳐带着那俩让人艳羡的小孩拎着个小袋子远去,郑源回头看向赤发鬼王,脸上换上温和的笑容问道:“大王可要去宫里坐坐?”
赤发鬼王闻言,讪笑一声,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南域尚有事务未曾处理,下次……下次孤再去你那里讨杯茶喝!”
婉拒完,鬼王作恍然状,哈哈笑着说:“对了,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郑从中斡旋,他日若有需要,本王定当尽力相助。”
除此之外……
“还要劳烦你代我向黑鳞大人他们问好。”
郑源微微一笑,对赤王的婉拒并不意外。因此,他作出惋惜的模样点了点头,便用一如既往的语气道:“大王客气了,郑某定会代为转达。”
至于感谢……
“今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大王不必挂怀。”
客套完……
“他日大王若有闲暇,不妨回宫坐坐,宫中诸位殿下不久前还念叨过您呢。”
赤发鬼王干笑两声,拱了拱手:“好说,好说!那本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叙!”
说罢,他冲青衣使了个眼色,随后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气,卷着其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