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后,面对外婆的惊讶,夏一鸣十分干脆就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大概交待了一遍。
城中村在七中上学的人不少,他就算不说,外婆也会从别人那听到,到那时候,这爱操心的老太太搞不好会因为他的隐瞒而胡思乱想。
只是没等他交待完,他就见到自家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还在那捂着嘴,一个劲地重复:怎么会!怎么会!
当夏一鸣说到后面的时候,他的手就被自家外婆突然握住:“那你……那你有没有……”
虽然她的话没说完,但夏一鸣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赶忙摇头:“我没靠近,只是在快出校门口时,远远看了眼男生宿舍。”
夏外婆见他摇头,本来还心里一松,但外孙后面的话,又让她忍不住气急:“你这死孩子!你不知道你容易招那种东西吗?竟然还敢去看!”
说完,老太太还伸手,在外孙身上拍了几下。
虽然她也知道那已经离得挺远,但……
尽管不痛,但夏一鸣还是连忙计饶,并为自己分辩:“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突然间想起……”沉默几秒,他才抿着嘴补充:“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夏外婆一听,先是皱眉,随后咬着牙说:“关于那个孩子的事,你别想那么多,这本来就跟你没啥子干系;就像你说的,在今天前,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死孩子本来就容易招惹那些东西,这要是他自己再老是惦记着,还主动去念叨,那不得愁死个人吗?
夏一鸣听外婆这么一说,立马有些讪讪:“我倒不是觉得跟我有啥关系,那时会回头,也只是之前被问话,又看到他的照片,才有了些莫名的感触。”
夏外婆心下稍松,但面上还是板着脸说:“真的?”
“真的!珍珠都没有那么真!”夏一鸣点头的同时,还在不停保证。
不过说完,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把刚才的猜测跟外婆说了:“不过,我虽然没事;但六奶奶家的十六,可能被盯上了。”
“十六?”夏外婆一愣,刚想问谁,就‘噢’的一声,想起在六嫂家那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小孙子。
看到外婆的反应,夏一鸣硬着头皮,把他刚才心里的那通想法都跟老太太说了。
这下,换夏外婆整个人都呆住。
良久之后,她才一脸恍惚对外孙说:“你的意思,你没事,但你六奶奶家的十六,可能被你们学校的那个男生给盯上了?”
“嗯嗯!”夏一鸣点头,然后又为自己找补:“不过,我也只是按他的气色来推测的。至于他是否真如我想的那样和林浩有什么牵扯,又或者只是可能在今天早上去围观了现场而被盯上!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他忍不住挠头,随后补了一句:“我刚才也忘了问,他的宿舍在哪一层来着。”
虽然外孙的话里有一堆的不确定,但夏外婆也知道这小混球看这种事贼准,毕竟之前就有过几次先例。
只是,之前那些人和她干系不大,这小子又说是那些人主动去沾染那些奇怪的东西……
可这次,按这小子的意思,却是六嫂家那个会腼腆喊她姑奶奶的孩子被缠上了。
“……”
犹豫半响,夏外婆都对正倒水喝的外孙说:“要是按你说的,十六要是真被缠上,那……该怎么办啊?”
看着难得主动跟他提及这种事的外婆,正捧着杯子的夏一鸣侧着脑袋瓜想了想,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我以前对这个一向敬谢不敏,了解的也并不多。”
说完,看着外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吹了吹杯子里的水,抿了一口,提议道:“不过,既然村里这么干净,那您不妨往这个方向想。”
“比如,让十六去宗祠那边拜拜,请夏家的祖宗们保佑一下他之类的。”
“……”
夏外婆瞥了眼外孙,心说:村里之所以比外头干净,可不是啥……唔!也不对!倒也不能说没人保佑,只是这对象……可不是那些离了现在都不知道有几个甲子的祖宗。
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既然世人都相信死去的人会转世,但又认定以前的祖宗还能在下面一直保佑他们!
这就……
挺矛盾的。
不过,她倒是也听老伴说过,村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位在受香火!
而且,那位让老伴谈及时,总是满脸纠结的人物,恰巧还受了六嫂她们的供奉。
想到这,夏外婆悄悄瞥了眼正呼呼喝着温水的外孙。
关于这些,她并不是很想跟这小子提,毕竟他那双眼睛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直到今天,她之所以每年的扫墓,都是要么不带,要么只挑中午大太阳的时候去,就是生怕这小祸头子那天一个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至于神……
老太太更是暗自摇头,那种地方就更恐怖。虽说外头的,甚至连村里的土地庙,她都千咛万叮嘱,让这死孩子千万别去。
其中原因,就是怕他被比自家老头子更恐怖的玩意缠上。
夏一鸣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家外婆在偷偷看他的同时,还在那一个劲地腹诽,他只是把自己想到的都说出来,至于能不能解决,那他就管不了啦!
祖孙俩聊了一会,又一块吃了午饭、洗了碗筷,他才回三楼。
而夏外婆则是等外孙合上门后,偷偷上了四楼,把刚才与外孙说的话对老伴复述一遍。
说完,老太太看着齐语:“你说这事咋整?”
其实夏外婆最想说的是——要不你去帮下六嫂他们。
但她,又知道自家老伴现在的身份多少都有点见不得光……
齐语先是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若有所思地伸手摸向自己下巴,等摸了个空,他才想起这并非他的原身,根本没胡子可捋。
“……”
夏外婆也瞅着了老伴的动作,眼白顿时往上一翻:“都这么多年了,你这破毛病还记着呢!”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既然喜欢那胡子,干嘛不给自己整一个。
反正也就换个下巴的事。
齐语失笑:“老习惯了,那能忘干净。”
而且,对于他这一类‘人’而言,适当保持过往的记忆和习惯,有助于他们锚定自身,以防止他们因为外界的污染而失去自我。
当然,这个不能对老伴说,免得她因为这个而整天忧心忡忡。
“关于六哥家那小孙子……”深知老伴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事,齐语干脆把话题从他身上重新转回去。
果不其然,他方一开口,就见老伴没再继续数落他,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咋样!你有办法?”
齐语眼睛微眯,轻敲着桌子的同时,神色微妙地说:“我刚才想了一下,既然这事是阿鸣发现的,那……”
正好让他观察一下,那俩小家伙到底藏着那些秘密。
而夏外婆在听完老伴的话后,却是整个都愣住。
半晌之后,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瞪向下巴没毛的老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竟然说让她先去六哥家询问一下事情的缘由,然后再跟底下那小子说一说,看他有什么反应!
她之所以上来问,不就是想把那小混蛋从这事里摘出去吗?
而这死老头子,竟然……竟然想让那小子继续在这事里掺和!
齐语摇头,他在说之前,多少也能猜到老伴的反应。
“狮子就是狮子,你就算把他的爪牙磨平,让他一直去吃草,但狮子终归是狮子,他的归宿是广阔的草……”
夏外婆:“……”
她不想要什么狮子,她只想让下面那小祸头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见老伴抿着嘴一言不发,齐语忍不住抚额,决定还是把那小子是个吞金兽的事跟她说上一说。
倒不是他不想继续瞒着,而是那小子从根子里就跟普通沾不上边。
其他先不论,单单是这几年里,那每天一葫芦的煞气……
在魔门远遁的这个时代,那玩意别说普通人,就连一般的修行者沾上,都得立马想方设法给洗个干净,以免心智蒙尘、灵光受损。
以前那是没办法,谁让他不在。现在他回来了,再让老伴这样把头埋沙子里养,他是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子就给养废、养坏了!
如果说齐语先前的话只是让夏外婆不满,那等他后面的话也整个倒了个干净,夏外婆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老伴给外孙喂的是啥先不说,这……
“一天一万!”这个对夏外婆而言,十分巨大的数字,直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之前老伴那每个月都要交的两份‘租金’,还让她担心了好久,生怕这老头子是去干什么出格的事才挣到的。
“……”
可如果,要是老伴刚才说的是真的,那这俩‘租金’……比起那每天一万一葫芦的‘气’!
“你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夏外婆一脸紧张地盯着老伴那熟悉又陌生的脸。
齐语拉过老伴的手,安抚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几十年了,我哪天出格过?”
见她还是欲言又止,齐语便往楼上一指:“我现在方便了,加上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喜欢,单单靠接那些单子,就能养活你和下头那小子。”
虽然底下那小家伙一天的伙食,就能够老伴吃上半年,但那也就是多几个单子的事。
夏外婆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瞅了眼,立马就想起上面那满屋子,连她看了都觉得瘆的慌的娃娃。
“……”
虽然她糊的纸人也没好到哪去,但至少她糊的纸人……不会在有人过来的时候,转头盯着人家看。
而老伴折腾的那些个玩意……呃!会盯着人看不说,有时候还会发出奇怪的笑声!
她当初上去的时候,那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你折腾的那个……真的有人要?”老太太满是不解。
要是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说这老头整天折腾那些没用的鬼东西。
看着老伴那满脸的纠结,齐语笑笑。他当然知道自家老伴那话里的意思,不过他没说偃甲虽然花的钱多,但其实能卖得更贵,而是拿出手机,找到自己用她身份证搞的网店:“不信你就自己瞅瞅,”
夏外婆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
“几百……一千!”老太太越是划拉,眼睛越是瞪大,等她划拉到最后,更是直接瞪圆:“二十万!”
她抬头,看向齐语的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齐语再度失笑,解释道:“那个的单子少一些,主要是能动唱……”
其实价格有时候远远不止,比如某些特殊爱好的人,专门订购的等身……咳!这个就不好跟老伴说了,免得他耳朵遭殃。
听完老伴的解释,夏外婆有点失神,然后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娃娃,一时无言以对。
见事情铺垫到这,齐语旧事重提:“关于阿鸣……”
意简言赅地把自己的打算说完,他伸手轻拍着老伴干瘦的手:“我没让他去冒险的意思,只是想让他至少能养活自己。”
他这话对也不对,因为他知道,大部分人只要进入这个圈子,都会深深的沉迷于其中,很难自拔……
虽然已经过了几十年普通人的生活,但在齐语身上,修行者的某些特性,依然根植在其心中,并深深地影响着他的大部分决定。
而这里面,就有……朝闻道,夕死无悔。
作为普通人的夏外婆哪懂这个,她听老伴说了可以不用冒险,心下顿时稍松。
然后,等她稍稍放松,那每天一万的葫芦,瞬间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重得地压在她心头上。
‘一万……这差不多要俩月才能……’夏外婆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茫然。
一天一万……
这对于她这个小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件无法想象的事。尤其是,当她发散去想:一天一万,那一年……
夏外婆呼吸一窒,手不自觉捂上胸口。
“……阿鸣一定要吃那个啥气吗?”
以前没吃,不也平安长大了吗?
老太太的话里,满是不解。
齐语默然,摇头,抬手指向东边:“以前他能长大,是东边的那家伙在帮忙。”
或者说投喂。
夏外婆怔住,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东面。
虽然老头子没说具体是谁,但这城中村就俩,她怎么可能猜不到。
可是这东边的那位,怎么还跟底下那小子扯上干系啦?
面对老伴的疑惑,齐语微顿,含糊地说:“鸣仔小时候,有一次不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吗?”
夏外婆微微一愣,皱眉说:“你是指……昏迷了好些天那场?”
齐语点头:“我那时跟你说过,他那是因为撞到不好的东西……”
夏外婆先是点头,下一秒,她眼睛猛地大睁,指着东边:“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就是那个家伙。”齐语点头。
尽管这里头还有些其他事,但当初的事,跟东边那小家伙绝对脱不开干系。
怔愣半晌,夏外婆突然眉头紧锁:“这事阿鸣知道?”
“应该不知道……”齐语摇头。
要是下头那小子知道,东边那小家伙就不会每次都是兴冲冲地过来,然后又总是失望而归了。
而这,也正是他最好奇的一个点。
要知道,虽然他们没真正交过手,但以他的观察来看,东边那小家伙的实力,说不得要比他还强。
“……”
然而诡异的是,哪怕那小家伙有几次都把脸贴窗户上了,却始终没有真正越过那道墙壁……
旁边的夏外婆闻言,心里却是一缓:“不知道啊……”
这要是全都知道,就她一个被蒙在鼓里,那她非得气得背过去不可。
经过考虑,夏外婆最终还是同意了老伴的提议。
其实她就是想不同意也不行,不然老头子那一天一万的投喂方式,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想要捂着心脏缓口气。
狮子吃啥,她不在意,但谁让她实在是囊中羞涩,不能让底下那小狮子只吃草呢!
事情商量好,确定自家老头子能兜底,夏外婆就拎着小包出门,去她六嫂家串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