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单调。
一杯温热的牛奶,几片烤得恰到好处、涂抹了少许黄油的全麦面包,外加一小碟洗净切好的水果。标准的教令院公共食堂风格,简洁、高效,能够提供基础的能量和营养,却绝谈不上任何烹饪艺术或精致享受。
但对于纳西妲来说,这却是她漫长囚禁岁月中,难得一见的、真正的“佳肴”。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杯温牛奶,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暖意,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浓郁的奶香混合着天然的微甜,在她口腔中化开,带来一种陌生而令人愉悦的触感。面包片有些粗糙,但烤得香脆,黄油的咸香丰富了口感。她甚至珍惜地拿起那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切成小块的水果,慢慢地咀嚼着,仿佛要将每一丝清甜的汁液都品味出来。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真正“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教令院提供的所谓“营养剂”,是冰冷的、粘稠的、没有任何味道的能量流质,仅仅是为了维持她这具神明躯体最基本的存在所需。味觉,这个对凡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感官,对她而言,却如同被封存了数百年的宝藏,此刻被重新唤醒。
每一口,都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活着”、“被当作一个需要进食的生命体对待”的证明。这份简单到近乎朴素的早餐,在她心中激起的波澜,远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来得巨大。
她吃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翠绿色的眼眸中,一直氤氲着淡淡的、幸福的水光。
就在纳西妲还沉浸在这份久违的味觉体验中,细细品味着最后一片面包时,坐在对面软垫上翻看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须弥古籍的叶轩,突然合上了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纳西妲有些慌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纳西妲顾不上手里还剩的一点面包,也顾不得什么用餐礼仪和矜持,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地朝着叶轩的方向迈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他离开。
但手伸到一半,她又僵住了,感觉这个动作太过冒失和依赖。她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手指无措地蜷缩起来,最终只是仰着头,用那双盛满了慌乱与不舍的绿色眼眸望着叶轩,问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傻的问题:“你……你要去哪里?”
叶轩正准备走向门口,闻言脚步一顿,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回过头,看向纳西妲那副紧张又期待的小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平静地回答道:“去上课。”
三个字,如同冷水泼下,让纳西妲瞬间清醒。
是啊……他是教令院的新生,今天是正式入院的日子,当然要去上课……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简直像是在无理取闹……
巨大的羞窘感让她脸颊的红晕更甚,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叶轩,双手紧紧捏着衣角,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却还是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个此刻盘踞在她心头、让她无比忐忑的问题:“那……你还会……回来吗?”
问完这句话,她甚至不敢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待着或许会让她再次坠入冰窟的答案。
然而,预想中的沉默或敷衍并没有到来。
她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气息。是叶轩俯下了身。
一只温暖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揉了揉她柔软的绿发。
纳西妲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叶轩那双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黑眸。
“放心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的笃定,“会回来的。”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是最坚固的承诺,瞬间抚平了纳西妲心中所有的慌乱与不安。
叶轩顿了顿,收回手,又补充道:“在这个房间里,你不用担心那些巡查的卫兵或者别的什么监控。他们发现不了异常的,你在这里,很安全。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这番话,不仅仅是对她安危的保证,更是对她的一种接纳和安排——这里,暂时是她的“庇护所”,而他,会回来。
纳西妲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自醒来后第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安心与依赖的笑容,轻声应道:“嗯!”
看着叶轩转身,推开那扇神奇的大门,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微光中,然后门被轻轻带上,纳西妲依旧站在原地,小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刚刚被揉过的头顶,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令人眷恋的温度。心中那巨大的空洞与寒冷,似乎被这份承诺和温柔的触碰填满、驱散了不少。
她不再感到孤寂和害怕,反而升起一丝小小的期待。
他会回来的。
几乎就在净善宫大门关上的同一时间,叶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教令院另一侧、他们租赁的院落房间内,由虚化实,悄然浮现。
荧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翻阅着教令院发放的厚重新生手册和课程目录,感受到空间波动,头也没抬,只是随口问道:“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小吉祥草王还好吗?”
叶轩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妙的表情。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说道:“怎么说呢……感觉,不太像是在面对一位神明。”
“嗯?”荧终于从手册上移开目光,看向叶轩,赤金色的眼眸中带着疑问。
“更像是……”叶轩顿了顿,吐出了一个让荧瞬间瞪大眼睛的词,“养了一个女儿。”
荧:“???”
她放下手册,身体坐直了一些,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困惑:“怎么说?详细点。”
叶轩在荧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回忆着刚才净善宫中的情景:“那位小吉祥草王,纳西妲……她给我的感觉,非常缺爱。不是指物质上的,是情感和精神上的极度匮乏。估计教令院那帮家伙,连表面上的恭敬和起码的‘神明待遇’都懒得维持了,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有用的‘物品’或者‘能源核心’在对待。”
“今天早上,我给她带了份教令院食堂最普通的牛奶面包当早餐,”叶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结果,她吃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那叫一个珍惜,眼睛里还泪汪汪的,好像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无上恩赐一样。”
他看向荧,摊了摊手:“你想想,一份牛奶面包就能感动成这样,这得是平时被亏待到什么地步了?我估摸着,她可能连正常吃饭的机会都没有过几次。”
叶轩越想越觉得离谱,忍不住调侃道:“得亏我今天带去的只是牛奶面包。这要是换成某些小说里号称‘攻略界神物’的玩意儿——比如一碗平平无奇、但充满了‘关怀’和‘亲手熬制’光环的‘白粥’,那还得了?”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都差点笑出来:“搞不好,一碗白粥下去,她就能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死心塌地,说不定当场就能开口叫我‘爹’,顺带着连你也一起认了,直接升级当‘娘’。”
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