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的黄昏总是浸着蜜糖般的暖光,将西风骑士团训练场镀成金色。年轻的骑兵队长鲁斯坦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红发在夕阳下如燃烧的火焰。新兵们突然响起骚动——训练场外的蔷薇丛中,白衣少女的歌声正乘着风飘来。
是罗莎琳!有人低声惊叹,教廷唱诗班首席!听说她要去须弥留学了...
鲁斯坦的剑尖垂向地面。他看见金发少女站在花丛中,音符如萤火般萦绕在她指尖。那一刻,西风骑士团的明日之星忘记了所有剑式。
离别前的夏夜,鲁斯坦翻进修道院的高墙。他捧着刚摘的塞西莉亚花,在月光结结巴巴地背诵了三天的情诗。罗莎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悄悄把教廷的入学通知书折了又折。
等我从须弥学成归来,她将玫瑰金胸针别在他披风上,我要让整个提瓦特都传唱蒙德的故事。
鲁斯坦吻了她带着书卷气的手指:那我就要成为配得上传唱的骑士。
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命运最后的温柔。
须弥的智慧宫吞噬了所有时光。当罗莎琳终于带着满腹诗书返回时,迎接她的不是恋人的拥抱,而是黑色纪念碑上冰冷的名字。
鲁斯坦队长...为了保护民众撤退...老骑士哽咽得说不下去,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她怔怔望着墓碑,突然发现胸针上的玫瑰瓣早已凋零。
泪水在三天三夜里流干后,炽烈的火焰从她胸腔迸发,教廷的典籍在烈焰中化作灰蝶。
把鲁斯坦还给我——火焰撕裂夜幕。
魔女的足迹踏过蒙德郊野,留下焦土与灰烬。三年间,她焚尽了无数魔物——丘丘人的哀嚎在烈焰中戛然而止,深渊法师的护盾如琉璃般破碎,就连庞大的丘丘暴徒也化作焦黑的残骸。火焰是她唯一的语言,杀戮是仅存的祭奠。
某个飘雨的黄昏,她拖着破碎的白裙回到蒙德城。雨水冲刷着裙摆的血污,露出底下烧焦的金线刺绣——那是教廷唱诗班的徽记。守门的骑士吓得长剑脱手,连滚爬爬地冲进城喊道:她回来了!那个焚城的魔女!
正在打铁的铁匠猛地砸下落门锁,火星溅到颤抖的手背上。透过门缝,他看见苍白的魔女正仰头望着西风大教堂的残破彩窗——那里曾是她演唱《风神颂》的地方。
猎鹿人餐馆的老板慌乱地扯下招牌旗幡。快把番茄酱藏起来!她对学徒嘶声说,红色会刺激她...两人蜷缩在柜台下,听见脚步踏过青石路的回响如同丧钟。
歌德大酒店 老板哆嗦着往门缝塞绒布时,突然听见窗外飘来破碎的音节。魔女正对着空荡荡的广场哼唱鲁斯坦最爱的民谣,走调的旋律裹挟着火星,点燃了潮湿的空气。
每一扇门窗都在她经过时剧烈震颤。母亲们捂住孩子的嘴,老骑士瘫倒在神像脚下,修女们疯狂泼洒圣水——仿佛她比深渊更可怕。
看啊罗莎琳,她对自己嘶哑地笑,这就是你要守护的蒙德。
最终她停在西风骑士团总部前。大理石墙上新刻的英灵名单里,鲁斯坦三个字被擦得锃亮。她伸出焦黑的手指,在名字旁烙下深可见骨的爪痕。
连墓碑...都不留给我吗?
火焰冲天而起,将雨幕蒸成浓雾。当雾气散尽时,魔女已然离去,唯余地面上熔化的玫瑰金胸针像凝固的血泪。
在众人紧锁的门窗后,无人看见她最后回望的那眼——那里面既无疯狂也无怨恨,只剩比深渊更深的孤独。
魔女的传说在荒野蔓延三年。当愚人众找到她时,她正蜷缩在焦枯的巨树下,身体几乎被自身火焰吞噬殆尽。冰棱突然刺破热浪,蓝发男子站在在她面前。
女皇陛下能赐予您新生,丑角掌心托着凛冬的冠冕,用永恒的寒冰封印灼心的烈焰。
罗莎琳——不,女士睁开空洞的眼睛。最后一片焦枯的玫瑰从她指间飘落,被冰霜凝在半空。
带我去吧。她嘶哑地说,蒙德的玫瑰...早已焚尽了。
至冬宫的极光下,女皇的冰晶刺入她心脏。当寒霜覆上白发时,昔日的歌者听见最后的低语:从今往后,你是焚尽旧世界的女士。
冰封的王座上,一枚玫瑰金胸针在绝对零度中碎裂,如同某个永远错过的未来。
……
叶轩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里衣。梦中灼热的火焰、紧闭的门窗、魔女绝望的嘶吼,还有…那双比灰烬更寂寥的蓝眼睛——所有场景历历在目,心脏仍在剧烈抽痛。
他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袍,召出飞剑踏破蒙德的晨雾。风起地的古树在黎明中沉默伫立,叶轩跪在盘虬的树根间,徒手挖掘被露水浸湿的泥土。
直到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深埋在树根最深处,盒盖上刻着早已模糊的西风骑士团徽记。
颤抖着打开铁盒的刹那,叶轩的呼吸骤然停滞。
盒中没有预想中的信物或纪念品,唯有一封火漆完好、却泛黄脆弱的信笺。信封上凌厉的字迹墨色深沉:「致罗莎琳——若你寻到此物,说明我已食言。」
叶轩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小心地抽出信纸。
「罗莎琳,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无法亲口向你道歉。有些真相必须告知于你——西风骑士团的核心成员始终知晓,我们世代守护的蒙德,其真正的基石并非我等凡人之力,而是与风神巴巴托斯大人亘古的契约。」
「然月余前,所有与风神联系的古老仪式尽数失效,祭坛再无回应。大团长与诸位元老推断,风神大人恐在某场不为人知的灾变中遭遇重创,已然陷入漫长沉眠。」
「此乃绝密。民众不可知,不可惧。蒙德的自由如风中残烛,今后唯有依靠凡人的血肉之躯去守护。」
「我写下这些,并非要你承担重任,而是恳求你——若我战死,勿要悲伤,更勿生怨恨。蒙德的自由,本就是无数先辈以骨血铺就之路。我们既享用了前人搏来的安宁,自当为后人挥剑至最后一刻。」
「愿你永远记得的,是那个在蔷薇丛外听你歌唱的红发骑士,而非葬身战火的枯骨。 」
「——鲁斯坦·古恩希尔德 绝笔」
信纸末尾,一滴干涸的暗色血渍如枯萎的玫瑰。
叶轩怔怔坐在晨曦中,终于明白梦中那彻骨的绝望从何而来——罗莎琳背负的不仅是失去挚爱的痛楚,更是被整个蒙德抛弃的绝望。她焚烧的不是世界,而是那个连最后依靠都被夺走的、彻底绝望的自己。
叶轩小心地将信笺重新折好,指尖抚平纸张边缘每一道细微的褶皱,他没有将铁盒埋回——这沾染着血与火真相的容器,不该永远沉默地躺在黑暗的泥土里。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蒙德城。初升的朝阳依旧慷慨地将金色泼洒在城墙上,风车依旧悠然转动,蒲公英的种子乘着清爽的晨风,掠过波光粼粼的果酒湖。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鲜花与自由的气息。
可这一切落在叶轩眼中,却彻底变了味道。
那自由,像是精心维护的布景,脆弱地悬挂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上。每一个市民脸上轻松的笑意,每一次酒馆传出的喧闹歌声,甚至风神像下嬉戏的孩童……都化作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在他心口。
他们安然享受的这份日常,是建立在怎样残酷的牺牲与隐瞒之上?那个在绝望中焚尽自己的魔女,是否也曾站在这片阳光下,看着这片她曾誓死守护,最终却无人向她伸出援手的世界?
他走过天使的馈赠,仿佛看见一个绿色身影正举杯畅饮,那洒脱不羁的笑容背后,是否藏着神明沉眠的疲惫与无奈?他路过西风骑士团总部,肃立的守卫眼神坚毅,他们可知道,自己坚守的旗帜,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基石?
曾经让他心旷神怡的“自由”,此刻尝起来,满是谎言与牺牲的苦涩。这份安宁,是用多少“鲁斯坦”的骸骨堆砌,又是用多少“罗莎琳”的眼泪与疯狂浇灌?
铁盒在腰间沉默地发烫。叶轩握紧了拳,一步步走入这片绚烂而讽刺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