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峰城愣住,随即紧紧抱住他,哽咽道:“你他妈傻啊!你知道你这一去就是死吗?!”
小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可我活得明白,比谁都清楚——活着,就得值钱!”
说完,他转身奔向敌阵,引爆炸药的一瞬,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橙红色。爆炸声震耳欲聋,池峰城双膝跪地,泪如泉涌,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这是真正的牺牲,不是口号,不是表演,是一个普通男孩用生命写下的诗篇。
战斗结束时,台儿庄已成废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飘荡着死亡的气息。池峰城站在高处,看着满目疮痍,忽然笑了。不是疯癫,而是释然。
他喃喃自语:“兄弟们,我替你们活了。”
随后,他缓缓举起大刀,朝天一挥,声音穿透云霄:“此役不死,誓不归乡!”
风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那一刻,所有的痛苦、仇恨、泪水,都化作了永恒的记忆。
风卷着硝烟扑进鼻腔,像烧红的铁片刮过喉咙,咸腥中带着焦糊味——那是血与火交织的味道。孙连仲站在指挥所门口,脚边是半截断裂的电话线,还在微微颤动,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声嘶力竭的呼叫。他眯起眼,望向远处山丘上翻滚的黑云,那里曾是一道防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未冷却的弹坑。
“报告!”一个满脸尘土的新兵冲进来,膝盖跪地时溅起一片灰烬,“第三连……全没了。”
孙连仲没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手指抠进掌心,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疼。他知道这孩子刚满十九岁,昨夜还在问他:“长官,我们是不是打不过他们?”
他当时拍拍他的肩说:“不是打不过,是不能退。”
可现在呢?
眼前这片土地已经不是地图上的坐标了,它是活生生的人命堆出来的坟场。每一寸泥土都吸饱了眼泪,每一声炮响都在耳边炸开新的伤疤。
“李长官……”孙连仲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刀子一样扎在空气里,“我不能再让弟兄们送命了。”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吞下了一整座山的重量,“请让我们撤到运河南岸吧,哪怕只剩一个人,我也要把第二集团军的魂带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孙连仲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李宗仁的声音传来,沙哑、沉重,却又坚定如铁:“老孙啊,你不是要逃,你是想保命,留种!我懂你。”
那一刻,孙连仲的眼泪终于落下,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有人懂他心底最深的痛——那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也没人记得这些年轻士兵的名字。
战场上,一匹战马倒下了,它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映出天空的蓝,也映出一名年轻战士的脸。那人叫赵小川,才十七岁,左耳被炮弹削去一半,右臂只剩皮肉挂在骨头上。他靠着一棵枯树坐着,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眼神却亮得惊人。
“班长,你说咱还能赢吗?”他问。
班长躺在他身边,胸口插着一支步枪,血顺着枪杆往下滴,像一条红色的小溪。“赢不赢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我们没跪。”
赵小川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他娘的照片,上面还有她缝补过的衣角。他把它贴在胸口,低声念了一句:“娘,儿子不孝,但我不怕死。”
就在这时,日军坦克轰隆而来,碾碎了最后一块遮蔽物。赵小川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坦克扔出手榴弹。爆炸声响起的一瞬,他听见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也听见班长最后的呐喊:“小川!别怕!”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他看见班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冰冷而有力。
他看见天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下来,照亮了两个年轻的面孔。
后来人们说,那辆坦克之所以停下,并非因为被炸毁,而是因为它前方站着一个少年,手里没有武器,脸上却挂着笑容。
有人说他是疯子,有人说他是英雄。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唤他乳名。
孙连仲得知消息时正在擦拭一把旧枪,枪管早已锈蚀不堪,但他仍一遍遍擦着,好像还能再打出一颗子弹。
“那个孩子……”他喃喃道,“他比我更像个军人。”
此刻,战场上的枪声渐渐稀疏,只剩下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一位老兵坐在断墙边,手里攥着一枚生锈的手榴弹拉环,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
旁边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破碎的搪瓷碗,对着阳光照了照,笑着递给他:“叔叔,这是你的饭碗吗?”
老兵愣住,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他接过碗,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轻声道:“这不是饭碗,这是我兄弟的命。”
他把碗放在胸前,紧紧抱住,仿佛那是整个时代的重量。
风吹过,带走了灰尘,也带走了记忆中的血腥气。
风从断墙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铁锈味和硝烟的余烬,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孙连仲的脸颊。他站在废墟边缘,手里攥着那袋沉甸甸的大洋,铜币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像是心跳,又像哀鸣。阳光斜照在他脸上,一道疤从左眉划到右颧骨——那是去年在徐州战役中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他最骄傲的勋章。
“弟兄们!”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炮火的间隙,“你们听见了吗?日本人说台儿庄已经被他们拿下了!胡扯!我们的人还在里面守着!不是死守,是活守!”
话音未落,一名满脸血污的新兵突然跪下,额头抵地,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长官……我娘临死前托梦给我,说我不能死在这儿。”
孙连仲蹲下来,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那上面全是老茧与冻疮,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显然是昨夜拼刺刀时留下的。
“你娘说得对,”孙连仲低声说,“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要活着回去,告诉世人,咱们中国军人是怎么站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