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军官冲上来,举刀砍向他的脖子,赵登宇侧身躲过,反手将对方按倒在地,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喉管。
血腥味涌入口腔,他尝到了死亡的味道——苦涩、浓烈,却又异常真实。
就在这一刻,他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哭声。
不是战场上的哀嚎,而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清亮、纯净,像是春天第一滴露水落在花瓣上。
他循声而去,在一间倒塌的小屋中找到了那个孩子——约莫五六岁,穿着破旧的红布鞋,怀里抱着一只纸折的小老虎。
赵登宇蹲下来,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孩子的脸庞,冰凉、柔软,像极了小时候的母亲摸他额头的样子。
“你是谁的孩子?”他问。
孩子抬头看他,眼睛黑亮如星:“我是赵家的孩子。”
赵登宇怔住了,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原来这孩子,竟是他当年在湖南救下的孤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孩子眨眨眼:“我妈妈说,你要回来找我。”
赵登宇猛地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清醒。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偶然,而是命运的安排。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孩子摇摇头,把纸老虎塞进他手里:“你不许死,你要活着。”
赵登宇低头看着那只纸老虎,眼中泛起泪光。
他记得,那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二十岁那年,他在湖南山上第一次遇见这只虎,把它当成兄弟。
“你知道吗?”他轻声问,“我曾经徒手打死过一只猛虎。”
孩子点头:“我知道,你是英雄。”
赵登宇笑了,泪水终于滑落。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想回家的男人。”
日军再次发起冲锋,炮火震耳欲聋,大地颤抖不止。
赵登宇抱起孩子,走向最后一道防线。
副官追上来,怒吼:“将军!您不能去!”
赵登宇停下脚步,回眸一笑,眼角有泪,却无比坚定。
“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过选择这条路。”
他说完,转身走入硝烟之中,身影渐渐模糊,然而,天不遂人愿,意外接连发生。
任丘来的那个团,在昨夜行军至团河时,突然被一团黑影吞没——不是风,是炮火;不是雨,是子弹。
副官冲进指挥所,脸色惨白:“将军!我们的人……全完了!”
赵登宇猛地站起,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掐碎空气里的每一丝希望。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却像刀锋划过铁皮。
“潘玉贵……那个汉奸!”副官咬牙切齿,“他把路线告诉了日军!整整一个团,被埋伏在沟里,连反击都没机会!”
赵登宇闭上眼,鼻腔里全是硝烟混着血腥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也是背叛的气味。
他睁开眼,目光如炬:“那另一路呢?一旅二旅现在在哪?”
副官低头:“涿州……他们还在那儿。”
赵登宇皱眉,指尖敲击桌面,节奏急促如鼓点:“他们为什么不走团河?卢沟桥也守不住啊!”
副官苦笑:“他们说……两个方向都被占了,走哪都死。”
“可南苑正在烧!”赵登宇怒吼,声音震得帐篷都在颤,“你们听见了吗?那是我兄弟们的血在哭!”
这时,电报员颤抖着递上一份刚收到的密电,纸张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赵登宇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南苑危急,望速援!”**
这是他写的,字迹潦草,透着绝望。
而回电只有一句:
**“敌势太猛,难以为继,暂避锋芒。”**
他盯着那几个字,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这不是命令,是推诿;不是忠勇,是怯懦。
他喃喃道:“原来不是没人来,是有人不来。”
镜头转回南苑战场。
拂晓时分,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浸满血的布。
轰炸机轰鸣声撕裂天幕,炸弹落地炸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赵登宇站在废墟中,耳朵嗡嗡作响,但更刺耳的是那些年轻的声音——他们喊着口号,脚步踉跄,眼神却亮得惊人。
“团长!我们不怕!”一个学生兵举着刺刀冲过来,脸上沾满泥巴,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赵登宇一把拽住他衣领,声音嘶哑:“你才多大?十七岁?你知道什么叫‘死’吗?”
那孩子咧嘴一笑:“我知道!就是不能让鬼子踏进北平一步!”
赵登宇怔住了。
他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也在湖南山上徒手打死猛虎,那时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
可现在,他看见这些孩子,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必死,也要站着死。
弹药快没了,枪声稀疏下来,日军开始冲锋。
学生们排成一列,没有队形,只有信念。
他们用身体堵住缺口,用刺刀插进敌人胸膛,用牙齿咬断敌人的喉咙。
赵登宇站在最前头,双手染血,指甲缝里嵌着碎肉和泥土。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军,您别怕,我们会替您守住这座城。”
那是谁?
他回头一看,是个满脸稚嫩、几乎看不出年龄的学生兵,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枪托。
赵登宇蹲下来,抱住他瘦弱的身体,眼泪终于落下,砸在地上,像一颗颗滚烫的子弹。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让你们来。”
孩子摇头,笑得很甜:“没关系,我妈妈说,咱们家祖辈都是读书人,现在轮到我做点事了。”
赵登宇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他。
那一刻,他不再是将军,只是一个父亲般的男人,抱着自己永远长不大的儿子。
后来,这片土地被鲜血浸透,那一夜,无数年轻的魂魄升腾而起,化作星辰,照亮了整个中国的黎明。
而赵登宇的名字,从此不再只是一个人的姓名,它成了千万个未竟梦想的代名词——
“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乃天职,无需悲伤。但我母亲年事已高,请照顾好她。”
这句话,后来被人刻在纪念碑上,也刻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底。
随着日军炸弹的持续轰炸,南苑所有的电话线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像被撕碎的神经末梢,再也无法传递任何消息。赵登宇站在废墟中央,望着断掉的电线杆,忽然笑了——不是苦笑,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没了,我们真的成了孤岛。”
副官急得直跺脚:“将军!电报机坏了,电台也炸了,咱们跟外界彻底断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