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在残破的码头上,像一层薄纱盖在尸骨之上。
马静海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们听好了,”他对所有人说,“我要把这段故事写进《支拿战记》,不是为了骂人,是为了记住——我们不是仇人,是我们曾一起流过血的朋友。”
江玉娇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下,但她没擦,任它滴在相机镜头上,模糊了画面。
“你这个傻子,”她哽咽着说,“你明明可以活着回来。”
马静海笑了:“可如果我不死在这里,谁替那些没机会说话的人说话?”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住了。
风停了,雨停了,连枪声都安静下来。
莫晓妍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你会活下来的,一定。”
马静海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我不怕死,只怕你们忘了——我们曾经为谁而战。”
阿强蹲在一旁,默默拆下一块钢板,刻上一句话:
“我们不是敌人,只是误会太深。”
后来,这场战役成了历史课本里的一行字。
但对江玉娇来说,它是她一生中最痛的一页;
对莫晓妍而言,是她永远不敢忘的梦;
对阿强而言,是他用一辈子去修补的遗憾;
而对马静海?
他在最后一页写道:
“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士兵。
可当我看到战友倒下时,我才明白——
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
合上书本那一刻,江玉娇哭了。
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终于懂了:
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必死,仍选择前行。
“你这个傻子!”她抹着眼泪骂,“你明明可以活着回来。”
马静海笑了:“可如果我不死在这里,谁替那些没机会说话的人说话?”
这时,阿强突然插嘴,一脸嫌弃:“哎哟喂,你们别光顾着煽情啦!我刚从老档案室翻出来个事儿——你猜怎么着?淞沪会战那会儿,咱们国军防线差点全崩了!”
众人齐刷刷看他,眼神像看疯子。
“你说啥?”莫晓妍皱眉,“咱不是赢了吗?上海保卫战打出了气势!”
“嘿,你还别不信,”阿强一拍大腿,眼睛放光,“这淞沪会战可有的说。第一阶段的时候,咱中国那可是集合了五个王牌师的兵力,就冲着闸北方向去围攻,这在历史上那可是有名的围攻啊!可谁能想到,一直打到23号,几乎就没啥进展——那场面,真是让人着急得想跳河!”
江玉娇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跳了吗?”
“没跳,但我快被气成河豚了!”阿强叉腰,“你知道为啥吗?因为鬼子太狡猾了!他们根本不在正面硬刚,反而偷偷摸摸从后头来了个‘屁股偷袭’!”
马静海眯起眼,鼻翼微动:“你是说……登陆?”
“对喽!”阿强竖起大拇指,“日军第11师团和第三师团火速赶到上海,一个往川沙,一个往吴淞,直接抄咱们后路!你以为咱们守的是前线?不,我们守的是屁股!”
莫晓妍捂住耳朵:“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听这种‘战略失误’级别的故事呢!”
“可问题是,”阿强压低声音,语气陡然严肃,“当时长江南岸守备区就只有一个56师,川沙口更是惨——就一个连!你说,这是什么概念?就像你家厨房只剩一把菜刀,敌人却开着坦克来砸门!”
江玉娇咽了口唾沫,舌尖尝到了铁锈味——那是紧张带来的苦涩。
“到当天中午,日军就完全占领了川沙,先头部队马不停蹄地开始进攻罗店。”阿强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再看日三师团这边,在吴淞和张浩邦两点同时登陆,守备那儿的不过是保安总团和警察总队,根本就无力阻止日军啊!”
“到下午三点整,日军顺利占领江岸至铁路间的滩头阵地。”他停顿一秒,像是怕大家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啥?意味着淞沪会战里,咱中国军队的防线就像个纸糊的一样,屁股被日军轻而易举地就给捅破了!”
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操!”马静海猛地站起来,左肩伤口裂开,血又渗了出来,“这他妈不是打仗,这是送人头!”
“你别说,还真有人送了。”阿强冷笑,“有个老兵跟我说,那天晚上,有个连长带着十几个弟兄,死守在川沙桥头,直到最后一颗子弹打完,才被炸飞。临死前他还喊了一句:‘兄弟们,别怕,咱们不是输给了鬼子,是输给了地图!’”
莫晓妍闭上眼,手指掐进掌心,指甲都红了。
她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还有某种说不出的酸楚——那是记忆的味道。
“所以呢?”江玉娇低声问,“这跟马静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阿强猛地指向马静海,“你看看他这张脸!眉毛浓得像两道黑炭条,鼻子塌得像个土豆,嘴唇薄得能夹住一根针——典型的‘不服输型’长相!但他当年就在那个连队里,就是那个守桥头的!”
全场哗然。
马静海沉默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早该知道,你这家伙肯定藏了点啥。”
“你不是英雄,你是活下来的幸存者。”江玉娇声音颤抖,“你根本没写‘我英勇无畏’,而是写了‘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原来你是怕我们忘了,那些真正拼命的人,其实都没活着回来。”
马静海低头,手指摩挲着旧枪托,触感粗糙,像岁月的疤痕。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那时候以为自己会死,结果活下来了。可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阿强凑近一步,声音低沉如雷:“因为你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
“比如?”
“比如那个连长临死前留下的日记,上面写着一句话:‘若我死了,请告诉我的女儿,爸爸不是逃兵,他是最后一个守住桥的人。’”
马静海浑身一震,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我当时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他断气。”他声音嘶哑,“我没哭,因为我怕眼泪会烫伤我的良心。”
江玉娇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一颗颗破碎的心。
“你骗我!”她哽咽,“你说你不是英雄,可你才是最狠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