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并不安分，霓虹灯把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紫红。
西郊，植物园。
这里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巨大的玻璃温室像是一头趴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骨架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就是这里？”
陆灵珊站在“热带雨林馆”的门前，手里捏着一张已经被揉皱的门票。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高达三十米的建筑。
“大人说一品轩太小，施展不开。”
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湿热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扑面而来。
温室里没有开灯。
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巨大的棕榈树叶像鬼手一样垂下，板根植物在地面盘根错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野蛮的气息。
陆灵珊没有开手电，她径直走到场馆中央，那里有一块用于造景的巨型火山岩。
她爬上岩石，盘膝坐下。
这里是整个植物园的“丹田”。
“呼……”
陆灵珊调整呼吸，从怀里摸出一片翠绿的柳叶，贴在眉心。
“开始吧。”
她闭上眼。
眉心的柳叶微微亮起，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绿色波纹，以她为中心，沿着潮湿的地面向四周扩散。
波纹扫过蕨类，扫过乔木，扫过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藤蔓。
植物是有“脉搏”的。
平时这种脉搏很微弱，但在这一刻，它们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
地下的根系开始蠕动，叶片的呼吸孔张开，树干内的汁液加速流动，发出只有特定频率才能听到的嗡鸣声。
如果在热成像仪里看，此刻整座植物园的温度正在诡异地升高。
陆灵珊的意识随着根系网络延伸，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是这片雨林的大脑。
她在等。
等那些自以为是的“虫子”钻进来。
……
一品轩茶楼遗址。
蓝色的施工围挡外，空气发生了一阵扭曲。
三个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围挡的阴影里。
“目标不在。”
代号“幽灵”的男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像是经过了电子合成，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抬起手，掌心裂开一道缝隙，伸出一根银色的探针，插进面前的泥土里。
“正在分析能量残留……成分：高密度生物电、乙木精气、未知剑意……匹配度：95%。”
旁边背着金属箱的矮个子“蜂鸟”冷笑一声，手指在护臂的键盘上飞快敲击。
“这群练气的土着，总以为只要人走了，痕迹就没了。”
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数据流。
“捕捉到生物信号源移动轨迹。方向：西北。距离：十二公里。”
“蜂鸟”抬起头，红色的电子义眼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
“她在移动，速度很慢，像是在散步。”
一直在地上爬行的“变色龙”嗅了嗅地面，他的舌头像是蛇信子一样探出来，舔舐着空气中的分子。
“那边是植物园。”
变色龙的声音沙哑刺耳，“全是植物，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也是个埋人的好坑。”
幽灵收回探针，身体再次变得透明，逐渐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受伤了。”
幽灵做出了判断，“那一剑虽然威力巨大，但这种能级的爆发，对肉体的负荷是不可逆的。她现在是强弩之末，躲进植物园是为了利用环境疗伤。”
“那就是活靶子。”
蜂鸟把背后的金属箱紧了紧，“主教要活的，尤其是她的基因样本，还有那把‘剑’的数据。”
“走。”
幽灵下令。
三个影子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穿过封锁线，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很自信。
这种自信源于“伊甸园”对技术的绝对信仰。
在他们眼里，异人不过是一群还没被淘汰的旧人类，靠着名为“炁”的粗糙能量苟延残喘。
而他们，是进化的终点。
……
龙虎山，后山。
老柳树下摆着一张石桌。
楚休的化身柳真人，正捏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坐在对面的老天师张之维，捧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棋盘。
“柳祖，这步棋要是落下去，您那条大龙可就真死了。”
张之维指了指棋盘右下角。
那里，黑棋已经被白棋团团围住，只剩下一口气。
楚休没看棋盘，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数千公里的距离，落在了京城的那片温室里。
“死？”
楚休笑了笑，手指松开。
啪。
黑子落下。
不是逃跑，也不是做活，而是落在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边缘位置。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楚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叶，“老张，你觉得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之维愣了一下，顺着那个子看去，眼神微变。
这一手落下，原本必死的黑棋，竟然隐隐和外围的几颗闲子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反包围。
“是耐心。”
张之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看来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已经进网了。”
楚休靠在椅背上，老柳树的枝条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伊甸园的人太傲慢了。”
“他们相信数据，相信雷达，相信探针。”
“但他们忘了，生命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楚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石桌上。
“网收紧了。”
……
京城植物园。
三道黑影停在了热带雨林馆的门外。
“热成像扫描。”
幽灵贴在玻璃墙上，整个人变成了半流体状。
“内部温度异常，比环境温度高出五度。目标在中央区域，生命体征平稳，未发现伏兵。”
蜂鸟看了一眼屏幕，确认道：“只有她一个。”
变色龙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一只受伤的孤狼，躲进了笼子里。”
“行动。”
幽灵下令。
并没有暴力的破门。
幽灵的手掌贴在电子锁上，掌心的纹路瞬间变成了无数微型接口，直接入侵了门禁系统。
滴。
绿灯亮起。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向两侧滑开。
三人鱼贯而入。
就在最后一个人——变色龙的一只脚踏入温室地砖的瞬间。
哐！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扇刚刚打开的玻璃门，毫无征兆地重重合上。
原本还能透进一丝月光的玻璃穹顶，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机括声，一层黑色的遮光板瞬间降下，将整个温室彻底封闭。
黑暗。
绝对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那一丝微弱的星光都被隔绝在外。
“陷阱？”
蜂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屑，“这种物理层面的封闭，对我们有意义吗？”
他抬手就要开启夜视模式。
“别动。”
幽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像是脚步声。
像是……无数条蛇在落叶上滑行。
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混合着花香和腐烂的气息，正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迅速发酵。
“这里的植物……”
变色龙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