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拿过了笔,单独要了一张纸,把符号及对应作用写了下来。
让文吏既可以节约纸张,又不用担心断句不对引起误会。
刚刚里面就有一段是“以用扩张三十两”,许平阳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张三”“十两”,结合前面的没来由也看不懂,什么叫“以用扩”“张三”“十两”,他这里好像也没欠张三钱吧,为什么要给这个人增资?
顿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说是谢渎坊所有路面坑洼不少,综合算起来需要修补的钱是三十两,回头增加预算这笔预算的意思。
他让文吏读,也是自己看得头大了。
“多谢许师傅指点,小的感激不尽——”文吏连忙拱手俯身拜谢。
许平阳连忙把他拉起来道:“安心做事,安心做事,不必如此。”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众人继续走,季大鸟也和谢渎坊坊正继续聊,也是这时,一个壮实的黑脸短打汉子,一阵跑着过来,朝许平阳行礼。
许平阳也还礼,示意边走边说,这人正是孙三川。
他拿出一份名单递给许平阳道:“许师傅你看看,这是兄弟们的名单。还好我去问了问,有些兄弟还真就愿意入同林围当净街太保。唉……不过就像许师傅你说的那样,剩下的里面,愿意来做您说的档口生意还真不多,也就十来个。”
许平阳看了看名单,也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孙三川:“看看吧。”
“净街太保三纲八律,训练要求,档口生意规则流程……”
孙三川读着读着,慢慢皱紧了眉头。
他看完后,对许平阳抱拳道:“许师傅,我现在就去把人着急,再行商讨。”
“老孙,先别急着,这样跑来跑去不是办法。回头除了净街太保与我是直接交接的之外,剩下这档口生意和神行太保,我直接出面不合适。你是他们的头,我与你出个主意,你看成不成——”
“您说。”
“接下来,我这儿会成立个类似商会这样的组织,叫‘平头会’。平头会负责组织、规划、经营、会计所有旗下门类的生意。净街寮及净街太保,是平头会眼下的第一个生意,档口寮及神行太保是平头会的第二个生意。现在由我担任平头会的会长,会长下方会设立七个理事位置。平头会下设置寮属,一个寮属有一个寮师,寮师下会设立层层职位便于管理。大概架构也给你看了。目前咱们人少,寮师也要兼职理事。季大鸟季坊正眼下便是净街寮的寮师,他负责指挥统辖整个净街太保的使用,自然也不是白干。一个是有固定工资,另一个是有分红。老孙,你来当档口寮的寮师,你的兄弟还是你的兄弟,如何?”
“许师傅,你先容我好好想想。”
“无妨,你可以在这里想,也能回去想,不着急。”
这事儿看似是好事,但有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至少对于目前的孙三川来说,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许平阳这里的一整套档车,都需要他这里出钱购买,而配备齐全的一整套档车的价格得一千一百文左右。
一辆车而已,他也出得起。
可是,即便是两个兄弟一辆车,也至少得七八条车子才行。
他手里也没那么多钱,不可能从家里拿,也不可能从兄弟那里拿。
剩下的事倒也好说,培训什么的大家也都吃得起苦。
这是最大的问题了。
“许师傅,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去干什么?”
许平阳喊住孙三川,孙三川满脸尴尬,嘴里有些结结巴巴。
“是不是去……找钱?”
他本来想说“借”,可这游侠是最要面子的。
又不像泼皮那样,问你借钱就是抢钱,就算你骂他爹妈他都不还。
但也不能说拿钱,那样的话对方可能不知道自己知道他去借钱。
想来想去,用一个“找”字最为恰当。
“对!”孙三川连忙答道,语气还有些小激动。
许平阳道:“钱的事不急,车子我可以去赊欠,这个面子我还是有的。”顿了顿道:“你也许会疑惑我为什么明明有钱,还要赊欠,因为我现在身份不是自己,不是真人,是平头会会长,虽然还是光杆将军。平头会不是我个人的,是所有人的,每个人参与者都有一定份额……我纸上写了,到时候没有份额也人人都有干股,到了年末可以得到一笔结余。这不是赏,是每个人努力后应得的。平头会叫平头会,因为这是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如果我当龙头,那你过来,就是给我当下属,但不是,你过来不是给我当下属,是给所有需要相关服务的百姓当仆从。咱们干活不是强买强卖,无病呻吟,是谁有需要就帮谁。能干这个,你可以问问老季,这些天我们天天去踩点,天天去跑,已经把这个摸熟了,确实有这个需要,我们甚至知道石桥峪哪里可以,哪里不行。”
季大鸟转头看过来,直接脱下布鞋摘下袜子,露出里面用纱布包裹着的脚道:“这些天都跟许师傅一起跑,顶着大太阳,先是脚泡出了泡,再是泡磨烂了,然后现在脚肿了,地方我们都用心踩用心记用心总结,孙义士,你就放心吧,只要肯干,绝对亏不了。唯一问题,就是得委屈你们这些侠儿了,得放下面子。”
孙三川本就是脸皮薄的,要面子的,见这么一番说,一时既惭愧又感动。
许平阳这个真人都是在外面跑,他又何必挂着张不值钱的皮面儿呢。
“成,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说的。”
“老孙,你回头去说时,一定要说清楚,不要有所隐瞒,咱们要真心跟着一起干的,这样才能放下脸皮来真心实意、诚心诚意、踏踏实实。放下了脸面,回头还要进行专业培训和基础素质培训两块。专业培训,就是我们来教你们怎么玩这个档车,基础培训,就是跟着太保们一起训练。这些,你都要说清楚。”
孙三川当即连连点头答应走了,不再说什么。
等他离开,谢渎坊的坊正道:“许师傅,这些游侠儿散漫不听话,你这拿过来用,还让这孙三川一时统领,确实可以解决一时人心聚拢的问题。可时间一长,肯定要出大问题的。干得不好,这些人要闹,孙三川就算心向着你,也要被架在火上烤。干的好了,人心全都向着孙三川,回头他带人自立门户,唉……”
旁边文吏也停下笔来说道:“是啊许师傅,这话我们都不是危言耸听,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不可不防。”
“无妨,你们能想到的,许师傅早想到了。”季大鸟瞥了眼两人道:“我们现在干的事,到现在账面还是赤字,为什么要做下去?一个,赤字肯定不会永远都是赤字,另一个,我们根本不求赢利,只要账面持平就行。账面持平,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分到钱和好处,没活儿的人有活,没钱的人有钱,有钱的人享受到这干净街道,这个地方就越来越好。许师傅要是真想赚钱,那直接跟顾镇长说一声,然镇小库每月取些钱来给他,他还不用担坏名声,何必如此麻烦?你们说是不是?现在做的事,首先是为了让咱们日子可以更好,咱们基本上好了,就去帮周围人,周围人好了再往外帮。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有何不好?”
众人皆觉得言之有理。
这话别人说他们不信,可观渎坊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也亲眼体会到了,这还有什么不信的?
谢渎坊转了一圈下来,大体事情也有了着落。
主要就是做几件事。
第一,修补谢渎坊所有主路地面。
第二,把谢渎坊所有街道两边的棚舍都给拆了。
这些棚舍有些是茶肆,有些是面摊,有些是早食铺子。
门内的铺面小,只适合用来做东西,吃饭就得到门口。
这就导致了你搭建你的,我搭建我的,一团糟。
可是也不能让客人暴晒不是?
那么目前情况只有一个选择,统一搭建连棚。
第三,街上摊位重新规划调整。
这谢渎坊街边都是摆地摊的嵌在了铺面棚子中间,杂乱无章。
有些甚至占道。
既然这样,那就统一搭建片区。
第四,画线。
地面要进行边上中间画线,用来作左右方向区分。
其实左进右出,靠右前行,这点习惯在江南国也是自然习惯。
大家在街上也是自然而然这么做的,基本没问题。
唯一问题就是马车牛车驴车骡子车,乱糟糟的,很容易冲撞了人。
许平阳和季大鸟在这里转悠的时候,还被一头迎面来的过路牛的牛角给挂衣服了,何况是别人,要是人多还了得?
但关键问题不是画线,而是画线本身。
画白线要么用石灰,要么用石膏,但不论用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经过风吹雨打,顶多一个月,地面白线就磨光了。
关于这点,常识比一般人都多的谢渎坊坊正很担忧。
许平阳和季大鸟对视一眼,两人都莫名点点头。
旁边文吏道:“你应该去观渎坊好好看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