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顾棠溪笑着凑过来道:“马大人,这些摊位都是许师傅亲自画图监工,请师傅打造的,外观用料各方面,也都有一定讲究。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大气干净,一下就和别处乌漆嘛黑、潮湿粘腻滚滚的街边摊呈鲜明对比。我们这观渎坊,四条大街,若干巷子,那么两条街集,还有这一条栏棚,都是许师傅亲自筹谋,亲自盯着干活,您看看,就连这河滩、这渡口都经过了精心设计。您别看只是小小修整一下,落水的人一下减少很多。”
其实要不是许平阳邀请,马元辅说完就走了。
他就是带着上级的命令亲自跑一趟,没别的事。
要不是许平阳这人既有官身,又是修士,还能写得一手如此文章,他就算不看僧面也更不看佛面,毕竟阶级在这里呢。
他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举成人上人。
虽说做了若干年还只是个县令流官,可怎么说也是本地明面上的老大。
说过点,县尊就是一县的土皇帝,他都不屑于下这乡下来。
不屑的原因,便是他也是出身寒微,知道这民间角落是什么样的。
至今他都忘不了自己在老家漏雨漏太阳的星空屋破房子里读书时,房子靠近巷口,每天都有人、狗、牲口在那拉屎撒尿,春末至秋初,那味道能熏得人死去活来,就跟他当年科举时坐的位置,就在厕所旁一样,也幸好如此,刺激着他奋发读书,努力科举,克服一切困难。
如今也早就脱离这个阶层好多年了,谁想再尝尝那时的味道?
可适才从峙岳居走出来时,一路到这观渎坊的中间,穿过若干个民坊,那熟悉的味道就没有断绝过,冲得他心情已晴转多云,很不美丽了。
但就像柳暗花明似的……
到这观渎坊后,一切的一切,便是眼前一亮,味道也清新了不少。
“嗯,不错不错,此处当真才是真正的江南岸,小桥流水人家,晓风残月村霞呀,好好好……”马元辅走完整个观渎坊区域内的河段,也就是整条栏棚,一下就看到了前面的隔壁民坊,有些皱眉道:“顾镇长,若是整个石桥峪都是如此,当真是你一件不小的功劳啊。”
这马元辅明明知道,这儿是许平阳在搞,却还那么说,就是在敲打了。
顾棠溪也清楚,也客套地说道:“万事开头难嘛,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等观渎坊这里成了,回头便一步步展开,保准不负马大人和百姓所盼。”
“哈哈哈哈……好。”天有些热烈,马元辅走入了栏棚,顿觉阴凉,一阵点头后,忽然抬手敲了敲墙壁,不禁问许平阳道:“许大人,马某听了些风声,说着东西没有梁柱,还是空心墙,平日里还好,待台风一来,就怕出事。实不相瞒,本官家中以前也有做工匠的亲戚,也算知晓一些建造,适才碰了碰发掘,这墙比起寻常青砖实墙要赢得多,好似……另有乾坤。可否为马某说明一二?”
许平阳道:“其实并非没有梁柱,大人请看上面。”
马元辅抬眼看了看道:“确实未见脊柱般的大梁,只部分地方有些似乎是椽子的东西,这……”
“呵呵,大人,是这样的,我们这儿用的法子有两个,一个是梁下板,一个是拱顶——”
一般老的建筑,都是抬头可以看得到房梁椽子等木结构的。
许平阳用水泥浇筑的弧形梁代替了这些,并且在弧形梁下面做了顶,其实就是在弧形梁下吊顶,然后再在弧形梁上面做瓦顶。
这么一来,整个长廊看着就是没有多少结构的圆拱形。
且从里面往上看,拱顶还很光滑干净,就感觉空间大了很多很多。
实际上只是把结构去了。
如此一来,自然看不到正常的梁柱了。
至于立起来的柱子,一来不是木柱,二来也基本和空心墙砌在一起,现代人一眼看过去是能认得的,但这儿的人看过去就看不懂。
只觉偌大一条、偌长一条如此笔直的长廊,竟然没一根木柱。
就觉得这东西不安全,强风一吹就能倒。
许平阳还为这马元辅解释了墙壁也并非都是空心墙,而是实心承重墙和空心墙混合的,这样不光可以提升稳固度,还能省材料。
马元辅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叫好。
“没想到许大人对建筑竟然这般了解,只是马某……从适才话语中,一直听到‘水泥’一词,不知此物是何物。”
许平阳从栏棚外面捡了一些水泥块,拿过来给马元辅。
“这就是用石灰黄沙石膏等一些东西制成的,您试试。”
马元辅拿着这东西往地上砸,只听地面砰砰响。
“此物竟坚硬如石?!”他拍了拍手惊讶非常。
“此物在未干结时,就与三合土一样,功效便是胶水浆糊那般,等干结后就是如此,以此物来砌空心墙,待完全干结后,其实比寻常人家那种黏灰砌的实心墙还牢固。只不过此物虽造价不算高,配比却非常困难。每次使用前得浪费很多进行调配,一旦有所失误,出来样品与三合土没多少区别。这也是我从海外带过来的,毕竟我在海外也不干这个,只是看人这么弄过。”
许平阳说那么一番话,便是让这马元辅打消掉小心思。
马元辅点点头,眼睛里略带一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旁边顾棠溪招呼众人到那栏棚里的摊位后面,坐在桌椅上,喝上一碗酸梅汤歇息歇息,这酸梅汤一喝,马元辅顿时又忍不住咂嘴夸好。
待吃完了,他还主动让许平阳带路,去观渎坊别处看看。
只是走着走着,便说肚子疼,要找个酒家借用人家茅房一下。
“无需如此,我们这儿有公厕。”
顾棠溪立刻带着马元辅往厕所走。
很近,就几步路,可比去问酒家借用要方便许多。
只是到了之后,公厕里头传出一阵女人尖叫,很快马元辅红着脸提着裤子跑了出来,直接朝着另一头跑去。
“卧槽……顾兄,你把人带错了。”许平阳无语道。
顾棠溪惊讶道:“这公厕里怎还有女的?”
“我……”许平阳都要骂人了,这顾棠溪平时就待在峙岳居也不知道干嘛,知道一点消息便仿佛知道了全部似的,他无语:“公厕里,一头是男厕,一头是女厕。”
“男厕女厕,解手不都得蹲着嘛,这如何区分?”
“入口墙上有标识,且女厕只有四个蹲位,男厕有三个,外加一条尿槽。”
“男三女四,这个好,符合阴阳之术。”
我特么……
许平阳都想骂娘了。
看着许平阳笑,顾棠溪也知道自己错了,但不知道错在哪里,他便尴尬地也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许兄,我与你说件事。”
“是给厨娘和云来酒楼老板伙计后续赔付的事吧,我知道的。”
“并非如此,咱们石桥峪里有些产业,是有方家和高家份额的,这些铺面有一家算一家,都被我整闭门了。我去让高家道歉,高家不肯,又多了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我就给了警告,他们直接不理我,还将我差去的人闭在门外。如此,也算我再三与他们好商好量是他们豪横罢了。许兄,你觉得此事我做得如何?”
“高家应该无关痛痒,方家么……方家据我所知,主要产业还是和招隐寺的那边,招隐寺也不归石桥峪管,这才是他们根本。石桥峪这儿最好的一个点便是,此处渎河乃是运河支流,周围都是农村、村庄包围,也算四通八达。方家肯定是不会低头的,他们现在是不要脸了。但这就是向高家纳的投名状。回头,他们能离开石桥峪这个镇子,去梁溪县这个县里扎根。你这般逼迫下去,等他们急了之后,估摸着会给你来一发大的,然后跑人。”
“嗯,这些我已经想到了,现在我正和方家较劲呢,已差人盯好了。这石桥峪就这么大,有人进来就得有人走啊……”
旁边一直默默跟着的季大鸟道:“许师傅,同林围附近最近有些风声。”
“什么风声?说卤煮不好吃?还是太贵了?”许平阳连忙问道。
季大鸟道:“都不是,就是说卤煮的坏话,说什么都是下水做的,吃多了会如何如何的,我听了几嘴,感觉是人故意为之。”
“那泼皮?”顾棠溪询问道。
季大鸟点了点头:“没证据,除了他,也想不到别人。”
许平阳不以为意道:“随便他怎么散播,每天就卖那几十份,咱们真盼着这桩买卖赢利就得喝西北风了。同林围附近是啥地方,你又不是不清楚。附近人收入和花钱能力都有限,那地方还偏僻,生意差也正常。”
顾棠溪想了想道:“那应该就是他了。你们或许不知,我却也是刚知道,这个泼皮手下有个人,叫佘于住,绰号蛇口人。先前吴颖做的许多事,比如说派人造谣,放出风声,对人污蔑等等,许多人都以为是他手下泼皮多,一同东奔西走四下散播的,其实都是这蛇口人亲自操纵。此人,才是吴颖一直藏着的大将。”
“蛇口人……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蛇口人,毒嘴之人……”
许平阳一言就点明了这绰号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