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天域，归墟城。
议事大殿内，气氛有些凝滞。
欧阳熊瘫坐在那张特制的、铺着柔软雪兽毛皮的宽大座椅上，手里捏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玄黑却隐有灵光流转的卡片，正反翻看。卡片正面是简约的“归墟”二字道纹，背面则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微型鼎炉虚影。
“所以，”他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咱们印的钱，他们不认？”
下方，长孙明一袭华贵紫袍，此刻脸上却没了平日里的从容，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恼意：“回禀主上，非是不认，而是疑虑重重，抵触极大。我们已在统辖的三百六十界主要坊市，设立了‘万界通衢柜坊’，并公告以旧兑新，一枚标准上品灵石，可兑十枚‘归墟玉符’。然而……”
他顿了顿，递上一枚玉简：“七日来，总兑入量不足百万玉符，且多为零星散户试探。各大商会、宗门，乃至凡俗帝国的国库，皆持币观望，甚至暗中串联，拒收玉符，市面交易仍以灵石、灵晶为主。”
“理由？”欧阳熊挑了挑眉。
“理由五花八门。”接话的是端木雅，她今日难得没关注自己的裙角，秀眉微蹙，“有的说此物虚无缥缈，不过是一道高级符箓，恐有时效，不及灵石蕴含天地灵气实在。有的担心这是……‘归墟之主’您收缴财富的手段，今日兑了，明日便成废纸。更有甚者，谣传这玉符中暗藏神魂禁制，流通久了便会不知不觉被帝庭所控。”
“嗤——”坐在角落正用绒布擦拭新到手“破界梭”零件的皇甫烈，忍不住笑出声，“控人心智？这谣言编得倒是省力，怎不说这玉符还能自动吸取修为呢？”
百里惊鸿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却也并非全无道理。灵石乃天地生成，灵气是修行界万年不易之硬通货。我等以阵法封印归墟道韵与特定灵契为币，对于习惯了实物资产的修士而言，确需一个接受过程。关键在于‘信’字。”
“信？”欧阳熊把玩着玉符，嗤笑一声，“这玩意儿比灵石方便多了。无需称重辨质，注入一丝神念即可查余额、完成大额交易，跨境支付瞬息可成，手续费还低……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怕未知，怕失其利。”一直闭目养神的司马南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旧的货币体系，背后是无数年来形成的灵石矿脉分布、大宗门垄断、商会联盟规约。我们的玉符，直指此体系根基。它不依赖任何实体矿藏，发行之权尽握于我手。于彼等既得利者而言，这比刀兵相加更令其悚然。”
欧阳熊坐直了身体，眼神亮了：“哦？这么说，咱们是动了别人的聚宝盆？”
“正是。”长孙明点头，眼中闪过锐利精光，“尤以‘四海商会’、‘万宝阁’为首的几家跨域巨头，以及几个原本掌控着大型灵石矿脉的宗门，反应最为激烈。他们明面上不敢违逆帝庭，却在暗地里串联，拒在自家商铺挂牌玉符，甚至私下抬高了灵石兑玉符的‘黑市汇价’，制造恐慌。”
“有点意思。”欧阳熊摸了摸下巴，“直接派兵平了？”
“简单，但后患无穷，且不合‘万界通衢’以商立身之本。”巴公冶阴恻恻地插嘴，“帝尊……咳，欧阳熊，依老夫看，不若让老朽配些‘百味牵机散’，混在下拨物资里，谁拒收，便让谁体悟一番‘梦幻交易’之妙，梦里全是玉符流转，醒来自当习惯。”
众人：“……”
“巴老的思路……总是如此别致。”欧阳熊干咳一声，“不过，咱们现在好歹是正规编制，得讲点策略。长孙，你是行家，通常这种局面，该如何破？”
长孙明精神一振，显然早有筹谋：“回主上，货币之争，无非‘威’与‘利’并举。其一，‘威’：帝庭辖下所有税收、资源特许之费、官方用度（如使用跨域传送阵）、军资采购等，强制只收玉符。此乃定其法统，立其权威。”
“嗯，这是‘甲方爸爸’的底气。”欧阳熊表示理解，“那‘利’呢？”
“其二，‘利’：令持有、使用玉符变得远优于旧币。”长孙明眼中计算光芒闪烁，“譬如，凡持玉符于帝庭官方柜坊存储，给予远高于灵石存息的‘道韵积分’——可以轻微增益修行、辅助感悟低阶道则等方式兑现。在帝庭官方坊市、‘万界通衢’缔约商户使用玉符交易，享折扣补贴。甚至，可发行首期以玉符计价的‘归墟灵契’，承诺优渥回馈，且仅限玉符购赎兑付。”
“灵契？公债？”欧阳熊咂咂嘴，“你这算盘声，我在鼎内都听见了。不过听起来不赖，让他们的钱进来帮咱们搞建设，还能把玉符绑得更牢。还有么？”
“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步——创造无可替代的独有需求。”长孙明露出一丝微笑，“玉符之核心优势，在于能承载复杂灵契与权限。可推出若干服务或珍物，必须使用玉符，且能带来莫大便利或机缘。”
此时，一直安静把玩玉骨折扇的独孤晓，悠然接口：“长孙兄所言，令在下想起一事。‘清风楼’近来汇总各界讯息，发现众多散修与小宗门，苦于缺乏可靠渠道进行跨境贸贩，或忧虑交易安稳。另有许多独特的天材地宝、功法秘录，因其特异，在旧有市集难以公允作价、流通不易。”
长孙明与独孤晓对视一眼，默契暗生：“独孤楼主慧眼！正可依托‘万界通衢’网络与玉符体系，打造一个跨域安全交易与担保之台。经由玉符完成支付，平台提供货物鉴证、虚空传送、争端裁断乃至‘承运保价’——由成阳朔总镖头的镖行承责。而此平台一切服务，只认玉符。同时，帝庭可定期举办‘归墟珍会’，拍卖独家资源、特许机缘乃至‘悟道碑’参悟资格，入场凭信与出价，仅以玉符为准。”
“妙啊！”欧阳熊一拍大腿，“这就好比……握住了唯一的支付钥匙！你想参与顶级的买卖，享受最安稳的服务，就得用咱的钱！那些商会大佬再抵制，他们的主顾也会逼着他们改！”
“正是此理。”长孙明拱手，“此外，舆情方面，还需独孤楼主多费心力。”
独孤晓微微一笑：“《清微日报》特刊已筹备妥当，首版便是‘主上仁政：玉符惠泽万界，道韵助力修行’，后续将有连篇专访，请木易青长老阐述玉符如何促进灵植跨境流通，请皇甫、百里二位殿主详解玉符禁制如何确保万全。自然，亦会‘不慎’流露些许风声，譬如某界大宗长老因囤积灵石，错失首届‘归墟珍会’珍品，懊悔不迭之类轶闻。”
“至于那些尤为顽固的既得利者……”司马南风指尖轻敲扶手，语气平淡，“可令詹台明殿主，以‘整肃市序，打击黑市投机’之名，对其关联的货运、仓储予以‘特别关注’。成阳朔总镖头的镖行，亦可优先承接以玉符支付保费的托寄。”
第五屠鸿抱着胳膊，声如洪钟：“要俺说，干脆在咱们那‘全运会’上，把所有彩头、竞猜盘子全换成玉符！让那帮修士为了挣玉符抢破头，自然知道这玩意儿的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才凝滞的气氛顿时活络，一套绵密周全的组合拳已见雏形。
欧阳熊听着，脸上笑容越来越盛。他抛了抛手中那枚小小玉符，仿佛看见未来无尽资源、气运正通过这小小卡片奔涌而来。
“很好！”他站起身，“就这么办！长孙明、独孤晓，细则由你们拟定施行。司马南风，协调必要之力配合。记着，咱们这是‘推广’，要讲究方法，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灵石掏出来，换成咱们的玉符！”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首期‘归墟珍会’，压轴的玩意弄个有意思的。比如……一次由端木雅长老和白马璇长老亲手设计仪容、并由林清羽长老特制‘悟道宴’的‘焕新明心典仪’？仅此一份，价高者得。起拍价嘛，就定个……九万八千玉符好了。”
端木雅、白马璇、林清羽同时一怔，随即眸中光彩流转。
殿内先是一静，旋即爆发出一阵会心乃至略带揶揄的笑声。九万八，这个数字，可是他们这群人命运纠缠的起始之点。
看来，欧阳熊这是要把“归墟玉符”和“反派养老院”最深的羁绊之梗，彻底绑定，推向诸天万界了。
货币之战的无形烽烟，已然袅袅升起。而清微天域的这群“基建狂魔”们，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着，让诸天万界都习惯他们这套新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