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双目紧闭,额间青筋随默算微微跳动。道袍之下,手掌悄然结成太极印,口中念念有词。他心中暗自惊异:
“此子命格,似不在天道循环之中,却又福泽绵延。掐算之际,仿若层层迷雾遮蔽天机。更奇的是,命盘深处隐现胭脂色氤氲,命中自带桃花之象,一生情缘缠身。”
细加端详,命格之中隐隐有紫芒涌现。虽有凶劫不绝,却隐有帝王庇佑,贵人亦常伴左右。
正思忖间,只见命盘边缘泛起祥和光晕,如涟漪般有扩散之势。此子福泽,不仅自身绵长,更能惠及身边之人,所经之处,皆被福缘浸染,连命格都能随之扭转。
细查命宫深处灵慧之气,如流萤照夜,熠熠生辉,分明是过目成诵、学无不精的惊世天资。
可这转瞬却又如隔着一帘纱幕,看似清晰,伸手触碰却只剩虚无。饶是他纵横术数数十载,也觉难以捉摸。
半晌,张天师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眼。转身面向福康安轻声道:
“爵爷,二公子命格贵不可言!虽有惊涛骇浪,却得紫薇垂护,逢凶化吉。只是命中桃花不绝,红鸾星动之象频现,所遇情缘皆暗合天数。”目光扫向床榻之上的少年接着道:
“且天资卓绝,聪慧过人,日后必是经天纬地之才。此子福缘深厚,所及之处皆生祥瑞,连身边之人命数都能随之而变。”
话音刚落,张天师浑身一震,灵台泛起莫名悸动。快步走到桌前,抓起狼毫饱蘸朱砂,在素笺上笔走龙蛇:
“九州盼治久旁徨,总有奇人辅世昌。
当使山河皆焕彩,方觉其力定家邦。”
张天师挥袖将墨迹吹散,郑重地将诗笺递给福康安与王进宝。
王进宝弓腰双手接过,三角眼瞪得浑圆,尖着嗓子念出声来。
福康安则反复琢磨“定家邦”三字,眉间紧锁。
“此诗便请转呈圣上,正是二公子命格的天机显现。”
张天师抚须望向皇城所在的方位,余光却扫向一旁低头捋着九连环铃铛的小道姑。
小道姑被父亲目光灼得耳尖发烫,手中九连环铃铛轻颤。想起父亲隐晦提及的“红鸾星动”,攥着铃铛的手指骤然收紧,面上泛起两朵红晕,连带着颈间都染上胭脂色。
屋内水沉香袅袅,缠绕着众人的心思。
王拓半倚在靠枕上,眼底还凝着层倦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仍强撑着听众人说话。
王进宝佝偻着背,三角眼不住在诗卷与福康安之间来回扫视,蟒纹玉带随着佝偻的脊背起伏。
忽的,福康安猛然想起王进宝带来的御赐卷轴。踉跄着转身,面向紫禁城方向重重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冰凉地面:
“奴才罪该万死,竟将圣上隆恩抛诸脑后!”
起身展开卷轴,待看到“吾子佳孙承瑞气,金枝玉叶沐龙光”这一句时。
恍惚间,三年前傅恒灵前的场景突然浮现脑海。
乾隆扶案,目光直投他眼底深处,沉沉说道“平生忠勇家声继,汝子吾儿定教培”。那时的他心神大乱,更不知这一句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此后二十载征战沙场,铁甲染血、马蹄踏月,他以战功铸就公爵之位,却不知这荣耀背后,有多少是这隐秘羁绊所致。
记忆深处,朝堂之上皇子们隐晦的猜忌目光,议事时军机大臣们若有若无的试探,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这句‘汝子吾儿’恍若魔咒。
他望着强撑精神的王拓,幼子苍白的面容与先帝御笔的“佳孙”二字重叠,体会到圣上的回护保全之意。
又想到张天师的批命,这福泽深厚的命格,早在血脉里便已注定。
王进宝垂着眼帘,余光瞥见福康安紧锁的双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自然记得在养心殿中,乾隆挥毫写下这首诗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此刻他弓着腰,心里却暗自盘算着这皇家隐秘能震慑多少宵小,又能引出何等诡谲。
张天师的拂尘悬在半空,久久未动。望着诗句中暗含的天机,又看向榻上强撑精神的王拓,突然意识到这少年命格中的紫薇庇佑,或许早已在血脉中注定。
轻抚长须,目光扫过福康安不自然的神色,心中暗自叹息。皇家秘辛,果比卦象更难参透。
王拓靠在床头,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亦察觉到屋内气氛微妙。众人皆沉浸在诗句暗含的隐秘中,一时无声。
王拓本就病弱,强撑许久,忽觉倦意袭来,眼皮沉重,再也抬不起来,昏昏沉沉仰躺下去,脑袋歪在靠枕上。
这动静打破了凝滞气氛,福康安猛地转头,正要开口询问。张天师抬手示意,轻轻摇头道:“无妨,神思不属,元神暗弱,此时正需休憩。”
小道姑面露担忧,莲步轻移至床前,望着王拓苍白面容,绞着绦子的手指紧了紧。
福康安见状,稍放心,对张天师拱手道:“天师,且移步中厅?”张天师颔首,几人抬步出房。
福康安唤来廊下候着的丫鬟,沉声道:“仔细服侍二公子,一刻不许懈怠。”
见丫鬟领命进屋。福康安与张天师并肩往大厅走去。
中厅内,一番寒暄。福康安从袖中取出银票递给王进宝,沉稳道:“公公此番奔波,略表心意。”
又命下人端来雕花木托盘,上放金银玉器,推向张天师:“天师为景铄费心,这点薄礼,还望笑纳。”
王进宝眉开眼笑,忙将银票收入袖中,谄媚道:“爵爷客气,老奴这就回宫复命!”
对福康安与张天师行礼,转身出府。
张天师望着托盘推辞一番,终在福康安坚持下,命下人收至一旁。
福康安拦住欲告辞的天师,双手抱拳躬身道:
“天师且慢!幼子得您相助,乃我福康安全家之幸。若不嫌弃,还请天师与令爱暂留府上,一来让内子当面致谢,二来备下薄宴,略表心意。”
便命管家安排宴席,又吩咐人去请夫人与其他子女前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