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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之秋已深,晨雾如纱,将湖畔村落笼得朦胧。

风过处,桂树簌簌作响,细碎的金蕊混着清冽的水汽落下来,沾在紫翠的紫衣上,像撒了把碎星。

蜷在粗壮的桂树枝桠间,指尖捏着朵饱满的桂花,鼻尖凑上去轻嗅,甜香瞬间漫了满鼻。

“爷爷,今年的桂花竟这样甜!”探出头,发丝被风拂得飘起,眼底亮得像盛了秋阳,“等摘够了,我做桂花糕、酿桂花酒,给您暖着喝!”

树下的老爷子拄着枣木拐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头拧成了川字:“你这丫头,愈发没规矩!这树枝看着粗壮,哪禁得住你折腾?快下来!”他伸手想去接,又怕惊着她,动作僵在半空。

紫翠吐了吐舌,手指又勾住另一簇桂花,轻轻一捻,金蕊便落进腰间的锦囊里:“再摘这最后一簇,就一簇!”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是隔壁的小三子。

他跑得鞋都掉了一只,裤脚沾满泥点,头发乱得像鸡窝,冲到树下时扶着树干直喘气,声音发颤:“不、不好了,紫翠……你、你伯母她……”

“慌什么?”紫翠轻巧地从树枝上跳下,裙摆扫过地面的桂蕊,伸手将锦囊往竹簸箕里一倒,金蕊簌簌滚落,“我伯母怎么了?难不成又要念叨我爬树?”

“不是念叨!是、是晕倒了!”

小三子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冰凉,“在田里晕的!巫医来看了,说、说她是邪祟附身,要、要架火烤死,才能除祸!”

“什么?!”紫翠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砸在门槛上,桂花撒了一地。

老爷子的拐杖也顿在地上,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怎、怎么会……”

“爷爷您别慌!我去看看!”紫翠扶住老爷子的胳膊,又迅速抽回手,抓起衣襟擦了擦指尖的桂香——此刻那甜香竟变得刺眼。

跟着小三子往村东的稻谷场跑,脚下的泥路湿滑,好几次险些摔倒,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嘈杂。

稻谷场早已挤满了人。

几百号村民挤在空地上,老的扶着小的,壮的往前凑着,窃窃私语声、孩子的哭闹声、汉子的粗吼声缠在一起,像团乱麻。雾气还没散,火把的光在雾里晕开,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紫翠用力拨开人群,指尖触到旁人冰凉的衣袖,心里更慌。

终于挤到前排时,停住脚步,浑身的血像瞬间冻住——

伯母阿羊躺在堆得半人高的枯枝上,身子被粗麻绳捆着,原本红润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鬓发。

眼紧闭着,眉头拧成一团,喉间偶尔溢出微弱的呻吟,像濒死的小猫。

巫医站在枯枝旁,身穿褪色的青布长袍,手里攥着卷泛黄的竹简,竹简边缘都磨破了。

踮着脚,围着枯枝转圈,脚步又急又乱,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竹简偶尔晃动,掉出几片干枯的草叶,落在火折子旁,险些被引燃。

而大伯被两个壮实的汉子架着,胳膊反剪在身后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嗓子早已喊得沙哑:“她不是邪祟!就是淋了雨发烧了!放开我!你们要烧死她吗?!”

可没人听。

村民们要么低着头,要么眼神躲闪,只有几个老人叹了口气,却也不敢上前。

紫翠看着举着火把的壮丁——是同村的阿牛,平日里总给她塞糖吃的阿牛,此刻握着火把的手抖得厉害,火苗在雾里晃来晃去,离枯枝不过三尺远。

这时,巫医突然停住脚步,凑到村长耳边嘀咕起来。

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几个字飘进紫翠耳里:“……邪祟不散……传染……必须烧……”

村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往人群前站了站,双手往下压了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乡亲们!阿羊被邪祟入侵,若不除根,这邪祟定会传遍全村!为了大家的性命,只能委屈阿羊了!”

顿了顿,又看向枯枝上的阿羊,语气软了些,“阿羊,你就放心去吧,全村人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点火!”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阿牛的手猛地一颤,火把就要往枯枝上递。

紫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伯母苍白的脸,想起平日里伯母虽对她严格,打她骂她——她不能让伯母死!

就在她要冲上去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银铃声,伴着淡淡的光晕,像破开晨雾的朝阳,从田埂方向飘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只见两个女子并肩走来,前一个穿玄青色衣裙,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湖面的涟漪;

后一个穿碧绿色衣裙,腕间系着银铃,走一步便响一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周身裹着层淡淡的光晕,雾气在她们身边自动散开,连落在发间的桂蕊都像是有了光。

“仙、仙子!是仙子下凡!”人群里有人惊呼,原本拥挤的人潮瞬间往后退了退,自动让出一条路。

几个老人甚至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福。

巫医的脸瞬间变脸,手里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往后缩了缩,想躲进人群,却被村长死死按住肩膀。

村长对着两个女子拱手,声音带着敬畏:“不知仙子驾临,有失远迎……此乃我村私事,正除邪祟,不敢叨扰仙子。”

玄衣女子——寒鸢,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枯枝旁蹲下。

动作很轻,裙摆拂过枯枝,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伸出手,指尖纤细,轻轻搭在阿羊的颈侧。

不过片刻,眉梢微微蹙起,又伸手掀开阿羊覆在额前的乱发,指腹触到阿羊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最近她可有食用异常之物?或去过何处劳作?”

寒鸢的声音清冽,像秋日的湖水,落在嘈杂的人群里,竟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大伯趁机用力挣开架着他的汉子,踉跄着扑到枯枝旁,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没有异常!就是前天去湖边割稻子,淋了场冷雨,回来就咳嗽、发热,怎么会是邪祟!”

绿衣女子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瓶身上刻着细碎的花纹。

将瓶子递给大伯,指尖的温度透过瓷瓶传过去,声音温和:“倒半盏给她服下,可暂退高热。”

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几个面色蜡黄、捂着胸口的村民身上,眉头微蹙,“除了她,村里近来还有人头晕、发热,或是呕吐吗?”

“有!有!”紫翠连忙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前天三婆说浑身没力气,连饭都吃不下;昨天李大叔家的小子还吐了,吐的都是清水!当时只当是天凉受了寒,没多想……”

“胡说!”巫医突然尖叫起来,他捡起地上的竹简,指着紫翠,手指抖得厉害,“定是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你整日爬树、闯祸,邪祟就是你引来的!要烧也该烧你!”

寒鸢抬眼看向巫医,眼底没有波澜,却让巫医瞬间住了口,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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