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跪地的少年，已经换了身青色粗衫，和黑色布鞋。
凌乱头发梳整后，用青色发带束起，巴掌大的小脸，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深凹陷，整个人又黑又瘦。
看着平凡无奇很是普通。
然而仔细看。
少年五官却长的极其隽秀。
尤其他的眼睛，眼睫又长又卷，眼尾自然上翘，瞳仁漆黑透亮，就像两颗被打磨过的黑色宝石。
这双眼，当真是生的，比女子的眼还要漂亮。
“黄，黄掌事，李大哥他……”
看中年男人盯着自己发呆，颜殊嗫着唇瑟瑟开口。
黄掌事回神，见他神情忐忑，笑道：“他今日当值，此刻值守去了，没想到洗净之后，你这小子模样竟如此隽秀，就是这肤色太黑了些。”
颜殊被夸好看，惊愕的张着嘴，搓了搓自己脸颊。
“奴自知陋言，污了掌事的眼，还请掌事开恩饶恕，奴会认真做事，绝不敢偷懒，求掌事不要赶奴走……”
“小的求求掌事发发善心，让奴留下来吧，千万不要赶奴走……”
颜殊嘭嘭跪地磕头，染着浓浓哭腔的嘶哑声音，难掩恐惧与害怕。
没几下便磕得额头红肿，忖着刚结痂的伤，看起来更是可怜。
黄掌事好笑道：“我那是夸你呢，没说要赶你走，你起来吧，我和你说说咱这儿的规矩。”
“谢谢掌事，奴定会好好干活，绝不辜负掌事和李大哥的厚爱，也绝不会忘记您和李大哥的大恩大德。”
颜殊拿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恭敬的奉过去：“掌事您喝茶。”
黄掌事刚好有些渴，接过茶水喝了两口道：“咱们鹿园有两种擂台，高手对决十日一开，兽栏五日一开。”
“你现在刚来，什么都不懂，就先去兽栏，做些清扫的活儿。”
“等开擂时园里来的人多，几位将军和那些官爷，若无事也会过来。”
“开盘下注，端茶送水，需要做的事也多，到时你也得去前面帮忙。”
“切忌到时要小心伺候，若得罪了贵人，我和李斗也保不住你……”
颜殊认真的听着。
直到黄掌事说完，才恭敬应答：“掌事放心，您说的奴都记住了，奴定会认真做事，绝不会给掌事添麻烦。”
“那好，你先去找常三，让他教你，住处我也会让他给你安排。”
“多谢掌事，小的告退。”
颜殊出了房间，望着乌沉沉的天空，轻轻吁了口气。
二十多年过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好在每隔两个月，就会在身上和脸上涂一次臭草汁，将原本肤色都盖了。
再好看的五官，长在一张黝黑的脸上，也注定让人倒尽胃口。
这里的人想活着难。
女人想活着更难。
而长的好看的女人，在这里注定都下场凄惨。
不管怎么样，她成功留在鹿园，离那个地方更近了一步。
当然离阮家也更近了。
就是不知，此时尚在将军府的钟氏，在做什么？
阮家人，又在做什么？
***
“爹，你说的都是真的？”
寂静的房间里，陡地响起一道，少年的惊呼声：“娘她真的，把妹妹与别人调包了？”
紧接着是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人都找来了，想来不会有假，我也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敢做出这种事。”
少年深陷震惊之中，中年男人的脸色也阴沉到极点。
久久寂静。
少年回神垂眸，手指落在桌面画像上，来回摩挲着：“能找来鬼域，想来那家人的身份，定是不简单。”
“此次来的人是谁，爹可有问清楚？这事娘又是否知晓？”
“京城、震国公府，萧家。”中年男人八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那人是你妹妹派来的，说萧家已经得知此事，且已派人前来鬼域，接真正的萧家小姐回去。”
“这次我们真是被你娘害死了，若她早告诉我此事，我怎么也不会把那小崽子扔了，定会好好养着她。”
“现在让我上哪儿去找人？”
少年沉吟片刻道，“事情已经出了，急也没用，咱们想法子解决就是。”
“既然是妹妹派的人来，我想她总不会真的要我们，找到人送回去吧？”
中年男人回道：“当然不是，她想让我们出手，毁了萧家小姐的脸和清白。”
“她还说事发后萧家人也依旧极宠她，让她就留在萧家做萧家小姐。”
“只要我们办成她交待的事，她会想办法让萧家人，替阮家平反洗冤，接我们回京。”
少年挑眉：“那爹您，做何打算？”
中年男人冷哼道：“我当然没那么蠢，你这个妹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若真照她说的做了，只怕我们也离死不远了。”
“可我们若交不出人，萧家人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以萧家的能力，弄死我们就一句话的事，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
少年眸光微闪，又问：“爹，萧家人是如何得知孩子被调换的？鬼域离炎京数千里之遥，他们又是如何知晓人在鬼域的？”
“据说是上次，皇上派来鬼域巡察的官员亲眼看到的。”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道：“还说那女子的容貌，与早年病故的萧老国公夫人，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是萧家世交，萧老国公提携过的一个后辈，无意中将此事透露。”
“老国公知晓后派人彻查，还暗中与你妹妹滴血认亲，才确认你妹妹不是萧家的孩子。”
“来人还说，老国公还查到，我们阮家当年被抄时，你娘怀着你妹妹一路逃遁至灵隐寺，想求佛门庇佑。”
“就在你娘入寺的当天，国公夫人林氏，带丫鬟去灵隐寺求愿，却意外早产，他们随行带的有接生婆。”
“后由寺中僧人出面请求，你娘也被抬进林夫人产房，所以你娘和林夫人是在同夜，同一间禅房，同时产下的孩子。”
“只是谁都没想到，你娘竟会趁所有人不备，把两个孩子暗中调换。”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千里之外却有个容貌如此相似的，刚好他娘和林夫人，又曾同夜在灵隐寺生产。
换谁都会怀疑千里之外的才是亲生的。
“如此说来此事应无误了。”
少年敛眉道：“既然妹妹派了人来，很明显此时萧家人还不知，人也不在我们家，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把人找回来。”
“可时间这么紧，流犯所又那么多人，我们上哪儿去找？”
中年男人紧蹙着眉头：“况且就算找回来又如何，当初我把她扔了，她心里肯定记恨，不会替我们隐瞒的。”
他越说越气，自打知道这事，他翻来覆去想。
可也没想出个能解决的办法。
这次他们真是被那臭娘们给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