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拉着江墨吟的手,快步走出了图书馆。冬日的阳光不再仅仅是温暖的,它变成了最专业、最富有层次的电影灯光;校园里的建筑不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而是充满了线条感和几何美学的天然布景。
“你看那里。”沈砚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体育馆弧形的巨大屋顶。
此刻,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恰好擦过屋顶的边缘,投下一道狭长而锐利的阴影,将天空与建筑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色块。几个刚刚结束训练的学生背着包从阴影中走出,踏入阳光的一瞬间,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如果用长焦镜头压缩空间,以那个屋顶的弧线作为画面上方的主线条,压低色温,强化明暗对比,”沈砚的眼睛异常明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成片,“当人从那片巨大的、纯粹的黑暗中走出来,踏入光明,那种挣脱束缚、奔赴希望的画面感就有了。”
江墨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她虽然看不到他脑海中那幅经过艺术加工的“电影帧”,但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种抑制不住的创作冲动。她喜欢看到这样的沈砚,鲜活、专注,充满了生命力。
“然后呢?导演,下一站去哪?”江墨吟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调皮地进入了角色。
“去学校后面的老街。”沈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们穿过校园,走向那片尚未被现代化改造的旧城区。狭窄的巷子里,电线如蛛网般交错,斑驳的墙壁上布满了岁月的苔痕。一个修理旧家电的老师傅,正坐在自家门口,低头专注地用烙铁焊接一块电路板,升腾起的青烟在夕阳的光束中袅袅可见。
沈砚停在巷口,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用手比划着取景框。
“对称构图,”他轻声对江墨吟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把老师傅放在画面正中央,背景是纵深的、狭长的巷子,两侧是斑驳的墙壁。这种构图有一种天然的庄严感。一个专注于自己手艺的匠人,在时间的洪流里,本身就是一座纪念碑。”
江墨吟看着那个平凡的背影,再听着沈砚充满敬意的解读,心中莫名感动。他看到的,从来不只是表象,而是表象之下,那背后的故事与情感。
接下来的时间,沈砚彻底变成了一个精力无限的“勘景导演”。他带着江墨吟走过了车水马龙的天桥,他想要捕捉行色匆匆的人流与静止的桥体形成的动静对比;他们去了废弃的铁路货运站,他着迷于铁轨延伸至远方所带来的宿命般的引导线;他们甚至在黄昏的江边,等待一群白鸽振翅飞过江面的瞬间。
江墨吟全程都兴致勃勃地陪着他。她不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女生,而更像一个默契的助理。沈砚说光线太硬,她会踮起脚尖,用手帮他模拟遮挡后的效果;沈砚为一个绝佳的拍摄角度而兴奋时,她会比他还开心。
看到沈砚完全沉浸在创作热情里的样子,她感到无比满足。她所爱的人,正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两人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艺术学院的教学楼附近。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
“今天收获很大,我脑子里已经有了至少五个可行的方案。”沈砚的虽然有些疲惫,但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兴奋。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江墨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了两个男生的说话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却听得格外清晰。
“哎,那不是沈砚吗?旁边的是他女朋友江墨吟吧?”
“是啊,估计又在为陶教授的作业采风呢。”
沈砚和江墨吟下意识停下脚步,隐在了树影后面。沈砚认出那是他们摄影系的两个同学。
“采什么风啊,”另一个声音带着点酸溜溜的嘲讽,“我猜他肯定又要给江墨吟拍照,然后作为作业上交了。上次那个‘光与影’的作业不就是吗?得了最高分。”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漂亮女朋友呢。江墨吟那长相和身材,别说沈砚了,就算是我,拿着手机随便拍拍都好看。这作业对我们来说是搞创作,对他来说就是秀恩爱,起点就不一样。”
“就是,仗着女朋友上分,真没劲……”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江墨吟的脸色一沉。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沈砚为了这次作业有多么纠结,也不知道他刚刚才迸发出多么精彩的创作构思。他们只看到了表面的结果,就用最庸俗、最不堪的恶意去揣测和诋毁他的才华与努力。
这不仅是在侮辱沈砚,更是在侮辱她!把她也看作是沈砚走捷径的“工具”。
江墨吟攥紧了拳头,再也忍不住,抬脚就要走出去跟他们理论。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话还没出口,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
沈砚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来,他的脸庞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江墨吟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沉稳而有力。
那两个男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对话声突然停了,接着便响起一阵仓促离去的脚步声。
“你放开我!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江墨吟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就够了。”沈砚的声音很平静。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拉着她从树影里走出来,走到明亮的路灯下。
他低头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颊,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还笑!”江墨吟更气了。
“我在笑他们说对了一件事。”沈砚的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
“哪件事?”江墨吟不解地看着他。
沈砚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帮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额发,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有你这个模特,他们没有。他们没有我幸运。”
他的语气里没有炫耀,也没有回击的快意,只是一种最纯粹、最坦然的陈述。仿佛那句被别人当作武器来攻击他的话,在他这里,却成了最值得珍视的宝藏。
江墨吟所有的怒气,在这句话里,顿时烟消云散。
她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珍视,心漏跳了一拍,脸颊顿时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