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裂隙边缘,双月的光还悬在头顶,锈铃在他掌心发烫,像是揣了块刚出炉的烧饼。他低头看了眼八荒戟插进沙地的位置,沙粒正顺着戟身纹路缓缓滑落,仿佛整片幽冥海都在屏息等他下一步动作。
他没急着动,反而把锈铃举到眼前,吹了口气。铜绿簌簌往下掉,露出内壁那八个新浮现的字:“归者持铃,星门自启”。他念了一遍,又念一遍,末了嘀咕:“合着我这趟是打卡上班?迟到扣绩效那种?”
话音未落,右臂的石纹猛地一跳,像被谁隔着皮肉戳了一下。
“行行行,我知道该干正事了。”他翻了个白眼,弯腰拔起八荒戟。戟尖离地瞬间,整片海域轻轻震了下,像是大地打了个嗝。
他将锈铃贴在戟首凹槽处,刚想往里按,结果铃身一抖,直接弹开三寸远。紧接着,八荒戟自己嗡嗡震起来,戟刃泛起一层血光,跟闹脾气似的不肯配合。
“嘿?”林昭挑眉,“你还嫌弃它太破?可全天下就这一枚守渊信物,爱用不用。”
他试着再推一次,锈铃刚碰上戟首,两件东西就跟磁石相斥一样猛地分开,差点脱手飞出去。
“感情你们还有门户之见?”林昭啧了一声,索性把锈铃搁在掌心,右手握住八荒戟柄,左臂曲起,用小臂上的石质图腾狠狠压住戟身,“共工触山·静!”
刹那间,一股沉闷的力量从血脉深处炸开,顺着经脉直冲兵器。八荒戟剧烈一颤,血光如潮水般退去,整杆戟安静下来,像被驯服的野马。
林昭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他知道,刚才那一声不是喊招式,是喊给先祖听的——你当年能镇住地脉,我现在也得让你孙子把事儿办利索。
他再次捧起锈铃,这次没硬塞,而是舌尖一咬,血珠滴在铃心。血迹刚落,锈铃突然轻鸣一声,不再是以往那种断断续续的警示音,而是一道悠长清越的响,像是老友重逢时的一声招呼。
与此同时,八荒戟顶端的纹路开始发光,与锈铃内壁铭文逐一对齐,彼此呼应,如同老钟表里的齿轮终于咬合。
“成了。”林昭咧嘴一笑,双手合拢,将铃与戟拧在一起。
金属交融的声响清脆悦耳,像是有人敲了一整套编钟。转眼间,八荒戟的戟首拉长变形,锈铃嵌入其中,化作权杖顶端的图腾核心,整件兵器泛起暗金光泽,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却异常顺手。
他低头看着这把新铸的钥匙,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这不是……我家祖传的拖把造型吗?”他挠头,“还是说,古代守渊人兼职物业管理员?”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从钥匙表面浮起。青黛站在那儿,依旧是玄裳广袖,发间银簪微闪。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抚过权杖表面,指尖划过之处留下一道淡紫色光痕,像极了小时候长辈在孩子额头点朱砂。
林昭喉咙动了动,没叫她名字。他知道这不是她回来了,只是锈铃里残存的那一丝执念,在完成使命前最后的显形。
“你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他声音低了些,“为什么每次蓝月升起,你都非得出现在我身边?”
虚影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因为你傻乎乎的样子,比数据流好看多了。”她说完,身影渐渐淡去,最后一缕光缠绕在权杖上,久久不散。
林昭怔了下,随即笑出声:“好家伙,临走还骂我?”
他收住笑,抬头看向星门中央那个钥匙孔。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将钥匙插入凹槽的瞬间,整座星门猛地一震。一股巨大吸力从门内传来,仿佛有只无形巨手要将他拽进去。他的冲锋衣猎猎作响,脚底沙层崩裂,整个人被往前拖了半步。
他双臂发力,死死抵住钥匙两端,稳住身形。“我不是开门。”他咬牙,“我是回家。”
话音落下,右臂石纹骤然炽热,蔓延至肩颈,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契约阵图。这一次,不再是“奴契奉主”,而是“执钥者·林昭”四个古篆大字,熠熠生辉。
星门嗡鸣加剧,符文流转如江河奔涌。
突然,幽冥海底传来一声嘶吼。扭曲的光影自裂隙深处升腾,凝聚成一道残破身影——半机械躯体,左臂毒刺断裂,脸上刀疤狰狞。正是血刀。
“林昭!”他咆哮,声音像是从无数频道同时播放的杂音,“你以为这是开启?这是唤醒!你开的是坟墓,不是门!下一个周期,我会成为门本身!”
林昭冷笑:“那你先找个身体再说吧,现在这投影连美颜都开不了。”
他不再理会,双手猛然下压。钥匙彻底嵌入。轰——!天地剧震。
星门锁链寸寸断裂,符文冲天而起,化作金色洪流直贯云霄。全球各地,凡是埋藏过守渊遗迹的地方——极西荒原的石碑、楼兰沙丘下的祭坛、撒哈拉废墟中的机械神像、南极冰层里的道宫残柱——全都亮起同源符文,地脉灵气汇成光柱,尽数注入星门基座。
虚空中响起万千呐喊,那是历代守渊人的意志在苏醒。
“吾等在此!”
“血脉未绝!”
“执钥者前行,吾辈护航!”
声浪如潮,瞬间碾碎血刀的诅咒。他的投影在强光中扭曲、崩解,最后一句低语飘散风中:“……周期重启……我必归来……”
星门终于完全开启。门后没有黑暗,没有虚空。而是一片浩瀚星河,星辰排列成古老阵图,银河如带,其间漂浮着无数残破建筑、断裂碑林、悬浮战舰,甚至有文明遗迹静静旋转,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博物馆。
林昭仰头望着,一时竟说不出话。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打开一扇门。没想到,是点亮了一整个宇宙的灯。
钥匙还在手中发烫,权杖顶端的紫光痕迹缓缓流动,像是某种回应。他缓缓转身,面朝幽冥海。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双月余晖与身后星河。风不知何时停了,连浪花都凝固在半空。
但他知道,有人还没来。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路上。他左手轻抚权杖,低声问:“你说……她会不会也在那片星河里?”
没人回答,只有海面某处,一圈涟漪悄然扩散,像是有船即将靠岸。又像是一根手指,刚刚点破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