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走到书案前,迅速研墨,铺开一张小笺,却并未写下具体内容,只是用簪花小楷写了几句看似寻常的问候和关于天气的闲话,
然后取出一个极小巧的、内里中空的蜡丸,将纸条卷好塞入,用火漆仔细封好。她将蜡丸递给秋月,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你立刻亲自去一趟雍王府侧门,设法见到魏长史或者他身边最得力的那个小内侍,就说文绣院有要事禀报王爷。
将此蜡丸交给他,并带一句话……” 她附在秋月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将白氏大致的谋划、可能动手的地点(如水边、更衣路径)等关键信息言简意赅地说出,
“……请王爷示下,静娘该如何应对。”
“是,小姐!奴婢明白!”秋月神色一凛,将蜡丸小心收入贴身的荷包中,毫不迟疑,转身便匆匆离去。
她知道此事关乎小姐生死,片刻耽误不得。
雍王府的侧门并非寻常人能靠近,但秋月跟着骆静经历风波,早已不是普通丫鬟,自有她的门路和机变。
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就在夕阳即将西沉之时,秋月便带着一身风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匆匆返回了文绣院。
“小姐,”秋月屏退左右,从袖中取出一个同样小巧、却带着雍王府独特印记的蜡丸,双手奉上,低声道,
“魏长史亲自见的奴婢,他只让奴婢带回这个,说王爷吩咐,一切尽在掌握。”
骆静接过蜡丸,指尖能感受到蜡壳的微凉。她走到灯下,用簪子小心剔开火漆,取出里面卷着的纸条。
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凌厉张扬,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正是雍王萧怀江的手笔:
“跳梁小丑,伎俩拙劣,何足挂齿。安心赴宴,静观其变,自有安排。”
落款处,并无署名,只有一个独特的、形似睚眦的凌厉印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命令和保障。
骆静将纸条凑近跳跃的烛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袅袅青烟散入空气中。
她心中那块悬了整整一日的巨石,随着这行字和那枚印记,悄然落地。尽管雍王语气狂妄,
但他既然说了“自有安排”,以他的手段和掌控力,必然已布下后手。她此刻需要做的,不是恐慌,
而是冷静,是配合,是在这场注定到来的风暴中,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果然,次日午后,东院便派了个面相陌生的婆子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雕花衣匣。
“给大小姐请安。”那婆子行礼后,指着衣匣笑道,“夫人惦记着大小姐后日赴公主的宴,
特意让老奴送来这套新裁的春衫。这可是用舅老爷家刚送来的、最上等的蜀锦料子做的,
颜色是时下最鲜亮的胭脂红,绣娘是特意从锦绣坊请来的老师傅,绣了整整的缠枝牡丹并蒂莲,
寓意富贵团圆,最是衬大小姐的身份气度!夫人说了,大小姐赴宴,衣着体面关乎咱们整个镇西侯府的颜面,
这套衣裳是夫人对大小姐的一片心,请大小姐务必穿着赴宴,也显得咱们侯府上下和睦,姑娘们个个光彩照人。”
那婆子顿了顿,又补充道,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哦,对了,夫人还特意嘱咐,
说听闻公主殿下最是雅好音律,大小姐若得了空,不妨将太后娘娘赏的那张宝贝瑶琴也带上,
或许宴席间能有机会献奏一曲,既全了礼数,也能让公主殿下和各位夫人小姐们瞧瞧咱们侯府嫡女的风采,岂不是锦上添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骆静心中冷笑连连。这套华服,颜色如此扎眼,绣样如此繁复,
恐怕不止是“显摆”那么简单,布料里是否浸了特殊的药水?绣线中是否藏了细小的针?
或者设计了什么容易崩裂的机关?而那把太后所赐的瑶琴,更是提醒众人她“救驾”的旧事,意在捧杀,
或者是为后续阴谋铺垫?比如琴弦突然断裂,或者琴身出现“不祥”的裂纹?
她面上却丝毫不露,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宠若惊和些许为难,起身微微屈膝:
“有劳妈妈跑这一趟。请回禀母亲,静娘谢母亲如此厚爱,只是这衣裳太过华美,静娘年轻,
怕是压不住这般贵气,反倒显得轻浮了……”
那婆子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殷勤:“哎呀我的大小姐,您这就是太过谦了!
这胭脂红最衬您这样雪白的肤色,牡丹国色,正配您这侯府嫡女的身份!夫人一片苦心,
您可万万不能推辞,寒了夫人的心啊!再者说,这也是为了侯府的体面不是?”
骆静故作沉吟片刻,这才“勉强”点头,脸上带着“感动”:“既如此……静娘恭敬不如从命。
请母亲放心,静娘定不辜负母亲期望。” 她示意秋月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衣匣。
婆子见任务完成,脸上笑开了花,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三月初三,上巳节,如期而至。天色湛蓝如洗,春风和煦,暖阳融融,确实是踏青赏春的好天气。
骆静起身后,并未碰那套搁在显眼处的胭脂红蜀锦华服,甚至连衣匣都未曾打开仔细查看。
她只吩咐秋月将其好生收起来,言说“如此贵重的衣裳,需得仔细保管,赴宴前再换上不迟”。
她自己则从容地换上了一套早已备下、用自己份例银子悄悄让外面绣娘赶制的月白色暗纹云锦衣裙。
衣裙料子亦是上乘,但颜色清雅,纹样含蓄,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了疏朗的兰草纹,
既不失侯府嫡女的贵重,又透着一股不流于俗的清冷气质,与她平日展现出的沉静性子颇为相合。
随后,她又亲自将太后所赐的那张瑶琴仔细检查了一遍,从琴身到琴弦,确认毫无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这才用锦缎仔细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