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先在城外寻个清净稳妥的庄子安置起来,派得力可靠的人守着,一应用度比照府里姨娘的份例,绝不亏待。
待她平安生产之后,再接回府中由母亲发落?
如此,既全了骆家血脉,也避免了府内再生事端,保全了侯府的体面。
一切事宜,儿媳亲自安排,定会处置得妥妥当当,不再让母亲和侯爷烦心!”
她这番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处处为侯府名声、为温氏感受着想,实则包藏祸心,歹毒至极!
安置在城外庄子里,天高皇帝远,一切便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可以轻易拿捏控制那南氏,是生是死,是去是留,甚至……等她生下孩子后,寻个由头“去母留子”,
将孩子抱回来自幼抚养,彻底断绝后患,将来还能成为掌控骆辰的又一筹码!
而将南氏接回府,放在老夫人或众人眼皮子底下,反而多了许多掣肘。
骆威正在气头上,心烦意乱,未及深思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白氏所言似乎有理,能尽快将这糟心事处理干净就好,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按你说的办!
尽快处理干净!
若是再出半点纰漏,走漏了风声,我连你一并重重处置!”
“是,是!
侯爷放心!
儿媳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白氏连声应下,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
三日后,白氏便雷厉风行地以“南姨娘胎象不稳,郎中建议需绝对静养,不宜挪动”为由,将南溪秘密送出了城。
对外宣称是安置在城外偏僻庄子上,实则暗中将其接入了城内一处她早已备下的、
更为奢华隐蔽的别院,并重金打点了南家父母,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堵住了他们的嘴。
而大嫂温氏,经此打击,心灰意冷,对丈夫骆辰彻底失望,
不顾骆辰趴在病榻上的哀求和白氏假惺惺的挽留,带着年幼的骆霖,以“回娘家静养”为由,暂时离开了镇西侯府这个令人窒息伤心之地。
一场突如其来的外室风波,看似被白氏以雷霆手段迅速压了下去,侯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看似完整的府邸表面,已然被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缝隙。
温氏对丈夫的信任彻底崩塌,夫妻情分名存实亡;
白氏与二房、三房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因二夫人李氏在此事中“恰到好处”的出现和“果断”处理,而变得更加紧张和猜忌;
骆辰品行有亏、宠妾灭妻(未入门已算)的名声已然扫地,前途蒙上厚重阴影。
骆静回到文绣院,独立窗前,看着窗外暮色四合,将天际最后一丝光亮吞噬。
白氏,又赢了一局。
她再次利用手腕和心机,暂时保全了儿子的性命和侯府摇摇欲坠的颜面。
但被她强行按压下去的隐患,如同埋藏在地底的火药,只会随着时间推移,酝酿出更猛烈、更致命的爆炸。
南溪事件掀起的滔天巨浪,在镇西侯府主事者们刻意的压制和粉饰下,
如同夏日午后一场骤然而至的疾风暴雨,来得猛烈汹涌,去得却也仓促。
府邸表面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井然,下人们各司其职,主子们按部就班,仿佛那场险些撕破脸皮的丑闻从未发生过。
然而,那被无形雨水冲刷过的庭院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阴沉的天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驱不散的、黏腻而沉闷的气息,无声地昭示着内里的暗流涌动与人心浮动。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天色灰蒙蒙的,透着几分压抑。
骆静估摸着二婶李氏处理完手头庶务,应是闲暇时分,便带着秋月,缓步去了二房所居的“锦瑟院”。
二夫人李氏闻报,亲自迎到暖阁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将她引入内室。
暖阁里熏着淡淡的百合香,驱散了些许潮湿的寒意。
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只留一个心腹妈妈在门外守着,
李氏拉着骆静在临窗的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并肩坐下,亲手执起小几上温着的紫砂壶,为她斟了一杯热气袅袅的雨前龙井。
“静丫头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快尝尝这新茶,你二叔前儿刚得的,味道还算清醇。”
李氏笑容温婉,语气亲切。
骆静双手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暖意,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李氏,语气真诚而带着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敬重:
“二婶安好。
侄女今日前来,是特意来向二婶道谢的。
前几日府门口那场风波,多亏二婶当机立断,处置得当,才未让那起子小人惊扰了祖母和父亲,保全了侯府的颜面。
侄女心中感念二婶维护家门之心。”
李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微敛,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壶,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推心置腹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静丫头,跟二婶还这般客气作甚?
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二婶岂能不知?
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扉,仿佛隔墙有耳,
“经此一事,大嫂那边,怕是已将你我,尤其是你,牢牢记恨上了。
她那人……心胸不算宽广,日后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还有温氏那孩子……”
提到温氏,李氏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惋惜:
“那是个实心眼、没什么太多弯绕绕的孩子,心思单纯。
如今经此打击,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大嫂一番‘恩威并施’,将她护在羽翼下,她怕是真将婆母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感激涕零。
对你我这等‘知情者’,甚至可能……觉得是我们逼得她夫君受罚、家宅不宁,心中难免存了芥蒂和疏远。
这往后,你在府中,怕是更要步步留心才是。”
骆静静静地听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温热的茶杯,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碧绿茶芽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