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还在继续。
中芯负责人的发言结束后，一位来自中央的领导走上了台前。
他对这条完全自主的28nm生产线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措辞恳切，充满着对未来国产半导体产业的期许。台下的掌声一阵接着一阵，气氛热烈而庄重。
林星石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跟着鼓掌。
但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对于他来说，28nm产线的建成虽然重要，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只要产线跑通，剩下的就是产能爬坡和良率优化的工程问题，不再需要他投入过多的精力。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李明。
这位星火科技的“大总管”，此刻正正襟危坐，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但林星石太了解他了，这家伙的眼神虽然盯着台上，但焦距明显是散的。
“矿机那个项目，现在什么情况了？”林星石压低声音问道。
李明像是被激活了某种开关，瞬间回过神来，身体微微向林星石倾斜，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中芯那边已经排好期了，下个月就能正式投产。”
说到这里，李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说来也怪，最近比特币的价格明明在跌，那个什么门头沟交易所被黑客攻击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但这第一批矿机的预订情况却火爆得不行。我们甚至还没正式做广告，只是在几个极客论坛里放了点风声，第一批货就被预订完了。”
林星石对此并不意外。
在这个时间点，真正懂行的矿工们很清楚算力的重要性。当大部分人还在用显卡挖矿时，ASIc矿机的出现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监管那边呢？”林星石接着问，“我之前写的那份关于虚拟货币金融风险的报告，上面有什么反馈？”
那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结合现在的技术发展趋势，专门撰写的一份内参。里面详细阐述了虚拟货币可能带来的洗钱、资本外逃以及金融诈骗风险。
李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报备过了。上面的意思是，非常感谢你的预警。他们内部已经在讨论加强监管的措施了，另外……”
他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道：“央行那边想和我们合作，对现有的金融监管软件系统进行一次全面的升级。他们希望能利用星火在大数据处理方面的能力，建立一套更敏锐的资金流向监控系统。”
“至于市场行为，”李明补充道，“上面的态度是，在没有大范围流行、对实体经济造成实质性冲击之前，暂时不会进行直接的行政干涉，先观察，同时把笼子扎紧。”
林星石微微颔首。
这个结果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国家层面的决策往往是深思熟虑的，既要防范风险，又不会在萌芽期就一刀切地扼杀新技术带来的可能性。只要监管手段跟得上，适当的泡沫有时候也是技术进步的催化剂。
“还有个事，”李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震动了一下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收起来说道，“是关于谷歌的。”
“谷歌？”林星石挑了挑眉。
“对，谷歌总部那边直接联系的我们。”李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他们看到了你在arxiv上挂的那篇关于Gpt的论文。”
林星石之前将Gpt-1的论文挂在了arxiv上，详细阐述了生成式预训练变换器的架构和原理，并在论文末尾提到了利用AI替代传统搜索引擎的设想。
“他们被那个‘AI替代搜索引擎’的设想给震住了。”李明低声笑道，“听说谷歌搜索部门的老大连夜开了好几个会。后来他们使用了我们提供给科学家社区的体验通道，试用了Gpt的早期版本，然后就坐不住了。”
“他们想要什么？”
“希望能提前得到Gpt的源码，还有完整的实验数据和训练记录。”李明说道，“当然，他们也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所以提出了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邀请星火参与他们正在研发的一款新芯片项目。”李明吐出一个缩写，“tpU。”
林星石的瞳孔微微一缩。
tpU，张量处理单元。
在这个时空，因为星火科技的异军突起，很多事情的节奏都变了。但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谷歌确实是在2015年左右就搞出了tpU v1，只是直到2016年的AlphaGo人机大战之后才公之于众。
他这段时间忙着搞GpU，忙着在这个28nm产线上折腾，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谷歌做tpU的初衷，是为了解决日益增长的AI计算需求与硬件算力不足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当深度学习开始在语音识别、图像分类等领域大规模应用时，传统的cpU和GpU在能效比上已经显得有些吃力了。
“他们看重的是我们的软件开发能力，还有星火在开发者生态建设上的经验。”李明解释道，“毕竟，硬件做出来只是第一步，怎么让开发者用起来，怎么构建生态，这方面我们现在可是权威。”
“而且，”李明深吸了一口气，“拉里·佩奇已经到了京城。他希望能和你面谈。”
谷歌创始人亲自过来了？
看来他们对Gpt的重视程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高。或者说，是对那个“颠覆搜索”的未来感到了切实的危机感。
林星石在心中快速盘算着。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搞定通用的GpU，解决AI训练的“口粮”问题，然后再去研究专门针对AI推理或训练进行极致优化的NpU（神经网络处理单元）。
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那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tpU的设计思路对于星火未来的NpU研发绝对有巨大的参考价值，而且能借此机会进一步捆绑谷歌，让他们在星火的AI生态战车上坐得更稳。
“好。”林星石果断地点头，“见。”
此时，台上的领导讲话正好结束。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将林星石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仪式结束后，中芯的负责人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热情地邀请道：“林院士，晚上我们在国宾馆安排了庆功宴，您可一定要赏光啊！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周围的几位高管也都纷纷附和，看着林星石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他们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星火科技在资金、光刻机控制软件以及工艺整合上的鼎力支持，这条产线想要跑通，起码还得再磨个一两年。
林星石站起身，歉意地握了握对方的手：“赵总，实在抱歉。本来这顿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但京城那边突然有点急事，我得马上赶过去。”
赵总愣了一下，随即表示理解：“没事没事，正事要紧！林院士您忙您的，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
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知道林星石的时间有多宝贵。他说的急事，那肯定不是小事。
十分钟后，林星石和李明坐上了前往机场的专车。
车窗外，冬日的阳光洒在刚刚落成的厂房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