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寅时。追击的部队陆续返回大营,带回了大量的首级、俘虏和缴获的军械。浑邪大王子在亲卫的死战下带着不足五千残兵向北溃逃,孙敬都尉率部继续追击二十里后奉命撤回。
大营内灯火通明,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但士气空前高涨。士兵们虽然疲惫,眼中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陈骤没有休息,立即召集众将到中军大帐。将领们个个浑身浴血,甲胄破损,但精神振奋。
禀将军,韩迁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初步统计,此战我军共斩首四千三百余级,俘虏八百余人,缴获完好战马一千二百匹,皮甲、弯刀无数。浑邪主力遭受重创,短期内无力南侵。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
陈骤面色沉静:我军伤亡?
韩迁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阵亡两千一百余人,重伤五百余人,轻伤不计。其中......陷阵营在狼牙隘伤亡超过六百,返回者不足三百。朔风营折损近半。霆击营、疾风营、劲草营各伤亡三到四成。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阵亡将士的遗体要妥善收殓,陈骤的声音依然平稳,重伤者全力救治。韩长史,抚恤事宜由你亲自督办,务必尽快发放到家属手中。
此战之功,首推陷阵营。陈骤的目光转向岳斌,岳校尉率部死守狼牙隘三天,以六百伤亡换取主力备战时间,当记首功。
岳斌出列,单膝跪地:末将不敢居功。陷阵营将士,人人当赏。
自然。陈骤点头,所有参战将士,按功行赏。缴获的战马优先补充朔风营,军械补充各营。
他看向胡茬:朔风营在外围牵制敌军,功不可没。
胡茬咧嘴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应该的!
窦通、张嵩、李敢三部坚守营寨,死战不退,当记大功。
三人齐声应道:谢将军!
孙敬都尉及时来援,功不可没。本将会亲自向王总管为其请功。
孙敬连忙躬身:末将分内之事。
陈骤的目光扫过众将:此战大胜,是全军将士用命之功。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冷:此战也暴露出诸多问题。为何浑邪左军能悄无声息地迂回到我军侧后?为何白狼部态度反复?我军内部,是否还有隐患未除?
众将神色一凛。
韩长史。
末将在。
彻查此次敌军迂回路线,重新布防。
周参军。
卑职在。
白狼部之事,由你全权处理。我要知道他们到底站在哪边。
明白。
老猫。
独眼男子无声出列。
继续清查内部,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老猫点头。
陈骤站起身,走到众将面前:此战虽胜,但北疆局势未定。浑邪部元气大伤,但根基尚在。各部当以此为戒,整军备战,不得有丝毫懈怠。
谨遵将军令!
军议结束后,陈骤特意留下了岳斌。
豁嘴的伤势如何?
岳斌神色黯然:苏医官说,那一刀伤及肺腑,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陈骤沉默片刻:带我去看看他。
伤兵营里挤满了人,呻吟声不绝于耳。苏婉和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大牛已经归队,正帮着搬运伤员。
豁嘴被单独安置在一个角落的担架上,王二狗守在他身边。看到陈骤和岳斌过来,王二狗连忙起身行礼。
将军,校尉......
陈骤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蹲下身查看豁嘴的伤势。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但渗出的鲜血依然染红了绷带。
豁嘴勉强睁开眼,看到陈骤,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陈骤按住他,狼牙隘,你们打得很好。
豁嘴咧了咧嘴,露出标志性的缺牙笑容:应该的......将军,我......我没给陷阵营丢人吧?
没有。陈骤的声音很轻,你是陷阵营的骄傲。
豁嘴满足地闭上眼睛,喘息了片刻,又看向王二狗:小子......以后......跟着岳校尉......好好干......
王二狗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陈骤站起身,对岳斌道:好好安顿他。所有阵亡将士,都要厚葬。
离开伤兵营时,天已经蒙蒙亮。陈骤对身边的土根道:去请苏医官过来一趟,就说我旧伤复发。
苏婉来得很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进帐后看到陈骤完好地站在那里,她才松了口气。
你的伤......
无妨。陈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从胡虏将领身上搜到的伤药,据说效果不错,你拿去试试。
苏婉接过布包,轻声道:豁嘴他......
我知道。陈骤打断她,你已经尽力了。
两人一时无言。帐外传来士兵们清理战场的号子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婉问。
整军,备战。陈骤走到帐边,望着北方,浑邪部不会善罢甘休。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但苏婉明白他的意思。经此一役,鹰扬军威震北疆,但也必将引来更多的关注,甚至是猜忌。
无论如何,苏婉轻声道,保重自己。
陈骤回头看着她,突然道:等这仗打完,我向朝廷请旨,娶你过门。
苏婉愣住了,脸颊泛起红晕,低下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韩迁匆匆进来:将军,王总管急信!
陈骤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渐渐凝重。
出什么事了?苏婉关切地问。
陈骤将信递给她:朝廷来了钦使,不日将至北疆。说是......犒赏三军。
韩迁低声道:这个时候派钦使来,恐怕不只是犒军这么简单。
陈骤望着帐外渐亮的天色,目光深邃:该来的,总会来的。
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新的风波已经悄然临近。鹰扬军这面刚刚扬起的战旗,能否在接下来的风雨中屹立不倒,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