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驴蹄舍身送出的那封信,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虽未立刻引爆,却在暗流涌动的野狼谷内,悄然发挥着腐蚀的作用。
信,最终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辗转到了杜衡手中。这位原李阳麾下的校尉,看着信纸上那模棱两可却又句句诛心的话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就对赤兀惕的跋扈和粮草分配不公心怀怨怼,如今外有大军压境,内有这来历不明的“劝告”,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他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对赤兀惕唯命是从,几次军议中都显得沉默而疏离。
赤兀惕并非蠢人,杜衡微妙的态度变化,他自然有所察觉。加上派出去向北求援的信使屡屡石沉大海(部分被冯一刀截杀,部分可能根本未能突破越来越紧的封锁),营中存粮肉眼可见地减少,士卒们因缺粮和被困而士气低落,怨声载道。各种不利因素交织在一起,如同不断勒紧的绳索,让这位性情暴戾的乌洛兰悍将愈发焦躁难安。
而陈骤,要的就是他焦躁!
“火候差不多了。”陈骤看着老猫最新绘制的、标注了谷口敌军布防细节的草图,眼中寒光一闪,“该再给他加把火,逼他出来!”
他召来胡茬和突击队中几名箭法最准、嗓门最大的老兵,面授机宜。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十几名锐士营骑兵策马来到野狼谷口外一箭之地,既不前冲,也不后退。为首的老兵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用生硬的胡语朝着谷内放声大吼,声音在狭窄的谷口回荡,清晰地传了进去:
“里面的乌洛兰崽子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援军来不了啦!粮草也快断了吧?”
“跟着赤兀惕那个莽夫,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杜衡将军麾下的兄弟们!别再给胡人卖命了!王都尉有令,阵前反正,既往不咎,还有赏赐!”
“赤兀惕!你个没胆的孬种!只会缩在乌龟壳里等死吗?敢不敢出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粗鄙却极具侮辱性的挑衅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谷口回荡。守军的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出来,却因距离太远,毫无威胁。
谷内,赤兀惕正在啃着一块干硬的肉干,听着外面传来的叫骂声,尤其是听到对方直呼其名,骂他“孬种”、“没胆”,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中的肉干被他捏得粉碎!
“砰!”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实木的案几瞬间四分五裂!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赤兀惕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疯牛,咆哮声响彻整个大帐,“集合!给我集合!老子要亲自出去,宰了那群晋狗!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当酒壶!”
帐内几名千夫长脸色大变,连忙劝阻:“首领息怒!这是晋狗的激将法!他们就是想引我们出去啊!”
“是啊首领,谷外必有埋伏!小不忍则乱大谋!”
“放屁!”赤兀惕一脚踹翻劝阻的千夫长,唾沫横飞,“老子是草原上的雄鹰,不是地洞里的老鼠!被几百晋狗堵在门口骂,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回部落?都给我滚开!谁敢再劝,军法从事!”
他积压多日的怒火、焦躁和对杜衡猜疑的不满,在此刻被彻底点燃,理智被狂暴的杀意淹没。他根本不听任何劝告,强行下令点兵。
最终,赤兀惕亲自率领五百本部最为精锐的骑兵,其中还包括他麾下最凶悍的“狼卫”亲兵,怒气冲冲地杀出了野狼谷!他留了三百人给一个千夫长,名义上协助杜衡守谷,实则也有监视之意。
沉重的谷口栅门被缓缓拉开,赤兀惕一马当先,如同一团燃烧的怒火,带着五百铁骑,卷起漫天烟尘,朝着锐士营前哨营寨的方向狂扑而去!马蹄声如同奔雷,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抖。
“来了!赤兀惕出来了!”望楼上的哨兵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营寨内,早已准备就绪的锐士营将士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陈骤登上寨墙,看着远处那股汹涌而来的黑色狂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终于上钩了!
“按计划行事!弓弩手上寨墙!长矛手守住寨门!大牛,带你的人负责左翼寨墙!石墩,右翼交给你!胡茬,突击队预备!”陈骤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一条条指令迅速传达下去。
营寨如同瞬间活过来的刺猬,根根利刺对准了来袭的敌人。
赤兀惕看到严阵以待的晋军营寨,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马匹,挥舞着手中的长柄狼牙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儿郎们!随我踏平这座破寨!杀光晋狗!一个不留!”
五百乌洛兰骑兵,挟带着赤兀惕的狂怒和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撞向了锐士营的营寨!
大战,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