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蝉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戒律院首座普法师叔,乃是寺中掌管清规戒律、修为高深、性子最为刚正不阿的金丹后期大修,竟在后山禁地遇袭重伤,昏迷前留下的线索更是直指藏经阁!
“魔影藏经……”慧明禅师枯槁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好手段!先伤戒律首座,乱我寺纲纪,再引动藏经阁之疑,搅乱视听……看来,那内鬼是迫不及待了。”
他看向张天成:“小友,事态紧急。老衲需立刻前往戒律院主持大局,稳定人心。藏经阁那边……”
“晚辈明白。”张天成会意,起身道,“我这就去藏经阁。”
他如今是客卿身份,有自由出入藏经阁的权限,此刻前去,合情合理,既可查探线索,亦可震慑暗中可能存在的宵小。
“一切小心。”慧明禅师叮嘱一句,身形便如同泡影般缓缓消散在原地,已是动用高深佛法赶往戒律院。
张天成对还有些发懵的青蝉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无字禅院,径直朝着藏经阁方向行去。
梵林寺的藏经阁,并非单一一座建筑,而是一片依山而建的、由无数经堂、秘殿、石窟构成的庞大建筑群,恢弘壮丽,散发着万古沉淀的智慧气息。平日里,此处应是寺中最为宁静祥和之地,唯有沙沙的翻书声与低沉的诵经声。
然而今日,当张天成踏入藏经阁外围区域时,却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暗流。往来僧众虽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神交汇间,却多了几分惊疑与警惕。空气中,那股原本被浩瀚佛力压制的、极淡的魔气残留,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如同一个真正前来求知的客卿,信步走向标注着“杂部阿含”的经堂。此经堂收录的多是些佛门典故、游记杂谈,并非核心传承,平日里弟子不多,正适合暗中观察。
经堂内,光线透过七彩琉璃窗,洒落在排列整齐的木质书架与蒲团上,显得静谧而庄严。只有寥寥数名僧人在安静翻阅经卷。张天成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细细感知着空气中的每一丝能量波动,以及在场每一个人的气息。
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他走到一处书架前,随手取下一卷讲述“天龙八部”传说的古老贝叶经,佯装阅读,心神却与识海中那方“万法同砚”紧密相连。融合了大地舍利的部分力量后,他对“土”的厚重与“镇”的意志感知尤为敏锐,任何一丝与这佛门净土不谐的波动,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他翻阅到记载“紧那罗王以音声供养佛陀”的篇章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手中这卷贝叶经本身!
那看似古朴寻常的贝叶经卷,其中一页记载紧那罗王事迹的文字,墨迹竟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起来!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魔意,如同蛰伏的毒蛇,顺着他的神识,便要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识海!
这魔意并非直接的攻击,更类似于一种“污染”与“标记”,阴毒无比,若非张天成早有戒备,且道心历经淬炼,坚如磐石,恐怕已然中招!
“哼!藏头露尾!”张天成心中冷哼,识海中“万法同砚”微微一转,那银灰色的异识流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截断了那丝魔意的侵蚀,并将其牢牢禁锢、解析!同时,纯黑的寂灭基点散发出一丝幽光,将那被截留的魔意无声湮灭!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天成甚至连手指都未曾动一下,面色如常,仿佛依旧沉浸在经卷之中。
然而,他心中已然明了——这卷贝叶经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手段极其高明,若非他身负道藏玄功,对异种能量感知超乎寻常,绝难察觉!这内鬼,果然将触角伸入了藏经阁,竟是以佛法典籍为载体,暗中播撒魔念!
他不动声色地将经卷合上,放回原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经堂内其他几人。那几名僧人依旧专注于自身经卷,似乎毫无所觉。
“看来,这只是冰山一角。”张天成心中沉吟,“必须找出被污染的经卷,更要揪出做手脚之人!”
他不再停留于此,起身走向藏经阁更深处。凭借“万法同砚”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浩瀚如烟的经卷海洋中,悄然追踪着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魔气痕迹。
越往深处,经卷所载内容愈发高深玄奥,看守也愈发严密,甚至有些区域设有强大的佛禁。张天成凭借客卿令牌,一路畅通,但行动也愈发谨慎。
在穿过一片存放着诸多金刚部、般若部经典的回廊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拐角处,一股比之前那贝叶经强烈数倍、且带着一丝熟悉凌厉意味的魔气波动,一闪而逝!
是那魔念剑种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刻意遮掩,但张天成绝不会认错!它果然与梵林寺的内鬼勾结在了一起!
张天成眼神一凝,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掠向那拐角之后。
拐角之后,是一间相对独立的秘殿,门楣上书写着“伏魔殿”三个古篆。此地存放的,多是记载着佛门降妖伏魔神通、以及镇压各类邪魔外道经历的典籍,平日里罕有僧人至。
此刻,伏魔殿那厚重的石门虚掩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魔气正从门缝中逸散出来。
张天成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了周遭的环境,悄然靠近石门,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盏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一个身着梵林寺高级僧袍、背对着门口的模糊身影,正站在一座供奉着降魔金刚雕像的石台前。那身影手中,似乎捧着一卷漆黑如墨、非帛非皮的诡异书册,口中正念念有词,一股混合了佛力与魔气的诡异波动,正不断从那书册中散发出来,试图侵蚀、污染石台上那尊降魔金刚雕像!
而在那身影脚边,赫然插着一柄缩小了数倍、通体漆黑、不断震颤的剑影——正是那魔念剑种的一缕分神!
果然是他们!
张天成不再犹豫,正准备出手擒拿。
忽然,那背对着他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诵念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
借着昏暗的灯光,张天成看清了那人的侧脸——竟是掌管藏经阁日常事务的“知藏”法师,普弘!一位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佛法精深的金丹中期长老!
普弘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扭曲的黑色魔纹,双眼一片混沌的漆黑,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模样?他看到门外的张天成,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诡异的笑容:
“是你?!慧明那老秃驴请来的外人?倒是好灵的鼻子!可惜,发现了此地,便留你不得!”
他话音未落,插在地上的那缕魔念剑种分神骤然暴起,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黑色闪电,直刺张天成眉心!同时,普弘法师双手结印,那卷漆黑书册魔光大盛,无数扭曲痛苦的魔影呼啸而出,伴随着侵蚀神魂的魔音,瞬间充斥了整个伏魔殿!
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发动了雷霆袭杀!而且一出手,便是神魂攻击与物理攻击齐至,狠辣果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张天成却是早有准备。
他甚至未曾动用“万法同砚”道域,仅仅是并指如剑,对着那疾刺而来的魔剑分神,凌空一点!
指尖一点混沌光芒凝聚,并非寂灭,也非浩然,而是蕴含了他对“规则”的一丝理解,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魔剑分神力量流转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一个节点上!
“噗!”
如同刺破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那凌厉的魔剑分神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剑影瞬间黯淡、崩散,化作缕缕黑烟,被张天成随手引动的一缕佛光净化。
与此同时,他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那融合了大地舍利后、愈发厚重磅礴的佛门镇压意志!那呼啸而来的魔影与侵蚀魔音,在触及这股意志的刹那,如同冬雪遇到烈阳,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
“什么?!”普弘法师(或者说被魔念控制的普弘)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骇然,“你……你这是什么力量?!”
他无法理解,对方明明只是筑基后期修为(张天成依旧遮掩了部分气息),为何能如此轻易地破去魔剑分神,更能以纯粹的意志力量,碾压他借助《万魔蚀心录》召唤出的魔影?
张天成没有回答,一步踏入伏魔殿内,目光冰冷地锁定普弘:“惑心魔主的走狗,也该现出原形了。”
他不再留手,右手虚抬,识海中“万法同砚”虚影微微转动,引动周遭天地之力!并非言出法随,而是以自身道韵,引动了这伏魔殿内积攒了万古的、专司镇压邪魔的佛门禁制!
嗡——!
整座伏魔殿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石柱上、乃至那尊降魔金刚雕像上,无数原本黯淡的佛门符文骤然亮起璀璨金光!浩瀚磅礴的佛力如同苏醒的巨龙,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如同天罗地网般,向普弘缠绕而去!
“不!!”普弘发出绝望的咆哮,疯狂催动手中魔典,试图抵抗。但在整个伏魔殿禁制的镇压下,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那漆黑的魔光迅速被金色佛光吞噬、净化!
眼看就要被佛光锁链彻底束缚!
突然,普弘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魔主永生!!”他嘶吼一声,竟猛地将手中那卷《万魔蚀心录》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轰!
魔典与他自身的魔气瞬间引爆!一股恐怖的自毁性能量混合着精纯魔气,如同炸弹般轰然爆发,试图冲破佛光封锁,甚至要将这伏魔殿连同张天成一并摧毁!
“冥顽不灵!”张天成目光一冷,双手骤然合十!
“万法同砚,定!”
那方凝实的道砚虚影首次在战斗中完全显化,虽未展开道域,但其蕴含的“包容”、“衍化”、“镇压”之无上意蕴,如同定海神针,悍然压下!
沸腾的魔气与自爆能量,在触及这道砚虚影的刹那,竟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扼住,疯狂向内坍缩、凝聚!最终,被硬生生压缩成了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挣扎的漆黑能量球,悬浮在道砚虚影之中,再也无法肆虐!
而普弘法师的身影,已在自爆中彻底化为飞灰,神魂俱灭,只留下一地狼藉与那卷已然失去灵光、变得破败不堪的《万魔蚀心录》残页。
张天成挥手散去道砚虚影,将那被压缩的魔气球以佛光层层封印,收入一个玉盒之中。他看了一眼那卷魔典残页,并未去动。此物诡异,需交由慧明禅师处理。
战斗结束得极快,从开始到普弘自毁,不过十数息时间。但引发的能量波动,已然惊动了藏经阁内外的守卫。
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喝声从远处传来。
张天成整理了一下衣衫,面色平静地走出伏魔殿。
他知道,揪出普弘,只是开始。这梵林寺内的暗潮,远未平息。那真正的内鬼,恐怕不止普弘一人。
而经此一事,他也彻底暴露在了那“惑心魔主”与其爪牙的视线之中。
未来的风波,必将更加猛烈。
但他无所畏惧。
正好以此梵林寺为砚,以这佛魔之争为墨,淬炼他的“万法同砚”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