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古城,玄元宗驻地。
夜色如墨,庭院深深。张天成盘坐静室,心神沉入混沌金丹,细细体悟秘境所得。混沌道种静谧旋转,每一次脉动都仿佛与天地本源呼应,那枚得自秘境废墟的“养魂古玉”悬于身前,散发着温润清辉,抚平神魂躁动。
白日问心镜的一幕幕,在他心头流转。
飞雪阁女修那泣血的双眸,赵寒长老悲愤不甘的眼神……他们,是真的在寻找凶手。而那凶手留下的“鉴心”剑意痕迹,养魂古玉的“同源气息”,几乎将他钉死在“张天成”这个身份上。
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
“灭门案发生时,我确实在南疆,也确实去过飞雪阁附近……”张天成睁开眼,眸光幽深,“但那时,我正在追查‘晦迹’的线索。”
南疆古战场,不仅是上古大战遗骸之地,更传闻埋藏着涉及“源初”与“终末”的禁忌之秘。当年他初得《鉴心剑典》,锋芒正盛,因一次偶然,窥见了“晦迹”活动的蛛丝马迹——那是一群行踪诡秘、以某种“锈蚀之力”侵蚀生灵与天地的修士。他顺藤摸瓜,却触及了某个可怕存在的目光,遭致无穷追杀。
飞雪阁灭门前夜,他曾与飞雪阁主品茶论道。阁主为人豪迈,曾言偶得一古玉,疑似与南疆一处上古“守秘人”遗迹有关,正欲邀好友共探。当夜,他便察觉飞雪阁方向传来剧烈而诡异的灵力波动,待赶至时,一切已晚。
“凶手施展的剑意,与《鉴心剑典》同源,却更加阴毒暴戾,且带着……‘锈蚀’的气息。”张天成指尖,一缕极淡的混沌剑气流转,模拟着记忆中那股残留剑意的特质,“那枚古玉,本是一对。一枚在飞雪阁主手中,一枚……应在那处遗迹。阁主那枚被凶手夺走,而我身上这枚,却是当年那濒死老仆塞入我手中,托我送往中州‘听雨楼’的信物之一。”
他未送。
因为不久后,他便遭“晦迹”围杀,身陷死局,被迫遁入绝地,九死一生,再出世时已是“林凡”。
“凶手,很可能是‘晦迹’中人,且修习过《鉴心剑典》残篇,或某种同源功法。他们灭飞雪阁,夺古玉,是为那处‘守秘人’遗迹。而如今,借飞雪阁遗孤之口将我逼出,目的何在?”张天成思绪飞转,“仅仅是为了让我身份暴露,引发玄元宗内乱?还是……想逼我动用更多‘鉴心’与‘混沌’之力,从而锁定我的位置?”
他隐隐觉得,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已在暗处注视他良久。
突然,腰间弟子令牌微微震动。
是石坚的传讯:“林师弟,速来前厅!出事了!”
张天成眸光一凝,身影已化为清风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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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天剑尊者、云霓仙子、洛惊鸿、铁心等核心弟子俱在,连沈墨也已到场。厅中央地上,躺着一人——赫然是白日随飞雪阁女修离去的那名赵寒长老!
赵寒双目圆睁,面色青黑,七窍有暗红色血痕渗出,周身无外伤,却气息全无,神魂溃散。
“半刻钟前,巡城修士在城南暗巷发现尸身,经核实身份后送至我宗驻地。”天剑尊者声音冰冷,“死因——神魂被某种阴毒诅咒之力瞬间绞灭,肉身残余灵力中,检测到极淡的‘鉴心’剑意波动。”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张天成。
又是“鉴心”剑意!
沈墨眉头微蹙,温声道:“赵长老白日刚指控林师弟,夜间便横死街头,且死状与‘鉴心’剑意相关……此事,未免太过巧合。”他看向张天成,目光诚恳中带着担忧,“林师弟,不是为兄疑你,只是此事实在蹊跷。你今夜……可曾离开驻地?”
这话问得诛心。若张天成说未曾离开,无人作证,便有嫌疑;若说离开,更是说不清。
洛惊鸿冷冷道:“沈师弟此言何意?赵寒之死明显是有人嫁祸。林师弟若真要杀他,白日问心镜前便可动手,何须夜间潜行?”
铁心也粗声道:“就是!这摆明了是有人想坐实林师弟的罪名!那狗屁剑意波动,伪造起来很难吗?”
云霓仙子轻叹:“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赵寒之死,恐怕与飞雪阁灭门案背后势力脱不了干系。对方接连出手,步步紧逼,所图非小。”
张天成沉默片刻,忽然走到赵寒尸身旁,蹲下仔细探查。
灵鉴心镜无声映照。
尸身残留的灵力中,确实有一缕极淡的、模仿“鉴心”剑意的波动,但在他眼中,这模仿拙劣而刻意,徒具其形,未得“洞察真实、直指破绽”的神髓。真正致命的是缠绕在赵寒神魂残渣深处的一丝阴冷、晦涩、带着腐朽锈蚀气息的力量——与“蚀心王庭”祭坛上那股“源晦湮灭之能”同源,却更加精纯隐秘!
“晦迹”!
而且,出手之人修为极高,对这股力量的掌控远超之前所遇黑衣人,几乎到了润物无声之境。赵寒金丹中期的修为,在此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张天成起身,沉声道:“赵长老神魂是被一种阴毒诅咒之力绞杀,残留的‘鉴心’剑意波动是伪造。真凶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以上,且擅长神魂攻击与诅咒秘术。”
他顿了顿,看向天剑尊者:“弟子请求彻查赵寒白日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飞雪阁幸存者如今落脚之处。”
天剑尊者目光锐利:“你怀疑飞雪阁内部有鬼?”
“未必是飞雪阁之人,但凶手很可能借飞雪阁之手布局。”张天成道,“赵寒白日当众指控,夜间便死,若我等反应不及,舆论便会彻底倒向‘张天成杀人灭口’。届时,玄元宗便是有口难辩。”
沈墨忽然道:“林师弟所言有理。不过,对方既敢在东华古城内杀人,必有所恃。我等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不若……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云霓仙子问。
沈墨微微一笑:“对方既想嫁祸林师弟,那我们便让‘林凡’今夜一直留在驻地,有众多同门作证。同时,暗中放出风声,说赵寒死前曾留下隐秘线索,指向真凶。看谁……会坐不住。”
众人沉吟。
天剑尊者看向张天成:“你意下如何?”
张天成点头:“可。不过,弟子想亲自去查赵寒尸身发现之地。”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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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城南暗巷。
巡城修士已封锁现场,玄元宗持令牌介入调查。巷子狭长潮湿,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与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锈蚀气息。
张天成孤身立于巷中,闭目凝神,灵鉴心镜全力展开。
巷中残留的影像碎片在他心镜中回溯——半个时辰前,赵寒独行至此,忽然身形僵住,眼中闪过惊恐,随即无声软倒。一道模糊的灰影自墙角阴影中浮现,伸手虚按赵寒额头,数息后消散。
那灰影,气息隐匿极佳,若非张天成对“晦涩”之力格外敏感,几乎难以捕捉。但心镜映照下,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那灰影腰间,悬着一枚令牌,样式古朴,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锈迹斑斑锁链的图案。
“晦迹”的标识!
而更让张天成心神震动的是,在那灰影出手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熟悉无比的神魂波动——
沈墨!
尽管那波动被重重伪装与“晦涩”之力包裹,但张天成对沈墨身上那股“晦涩”气息太熟悉了,且白日问心镜前沈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恰到好处的“解围”与暗示……一切线索瞬间串联!
沈墨,便是“晦迹”埋在玄元宗的暗子!甚至可能是高层!
他今夜亲自出手杀赵寒,既为嫁祸,也为灭口——赵寒或许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或已对沈墨产生怀疑。
“好一个沈墨……”张天成睁开眼,眸中寒光如冰,“原来你一直在演。”
但他没有证据。那缕神魂波动太隐晦,无法作为实证。且沈墨在宗门内人缘颇佳,背景深厚(万法峰首座亲传),若无铁证,动他反会打草惊蛇。
“将计就计么……”张天成冷笑,“那便看看,谁棋高一着。”
他不动声色,返回驻地。
刚入院门,便见沈墨独自立于廊下,似在赏月。见张天成归来,他温声笑道:“林师弟可有所获?”
张天成神色如常:“巷中残留气息杂乱,难以追踪。倒是赵寒尸身上那伪造的剑意,颇有些意思——形似而神非,似是有人刻意模仿我玄元宗剑术。”
沈墨眸光微闪:“哦?师弟能看出是模仿?”
“剑意核心在于‘神’,不在‘形’。”张天成淡淡道,“模仿者或许见过我出手,却未得真谛。沈师兄以为呢?”
沈墨笑容不变:“师弟高见。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两人错身而过。
转身刹那,张天成灵鉴心镜映照下,清晰捕捉到沈墨袖中指尖,一缕灰黑气息悄然隐没。
而沈墨背对张天成时,嘴角那抹温润笑意,渐渐染上一丝冰冷的玩味。
“察觉到了么……不愧是身怀‘混沌道种’之人。”他心中低语,“可惜,棋子已落,局已成。张天成,你还能挣扎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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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东华古城中心广场,人声鼎沸。
秘境试炼最终排名公布,奖励颁发。玄元宗因林凡、洛惊鸿、姬昊(代表大衍皇朝但与玄元宗合作)在秘境中的表现,综合排名第三,仅次于九天剑阁与大衍皇朝本队。林凡个人更是因“破坏蚀心王庭阴谋”、“救援同道”等功绩,被额外授予一枚“幻海秘藏令”,可进入古城秘库挑选一件宝物。
颁奖仪式盛大,但气氛微妙。赵寒之死已传开,虽玄元宗放出“真凶另有其人、正在追查”的风声,但流言蜚语仍暗中滋长。
领奖时,张天成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中的审视与猜忌。飞雪阁剩余几人未再公开露面,据闻已被城主府暂时保护起来。
高台之上,明镜先生亲自将“幻海秘藏令”交予张天成,意味深长道:“少年人,谨守本心,清者自清。”
张天成恭敬接过:“谢前辈。”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张天成正要随宗门返回驻地,一道传音忽然落入耳中:
“林凡小友,秘库之行,不妨选‘古碑区’第三排左首第二块残碑。或有所得。”
传音缥缈,来源难辨。
张天成心神微动,面色如常,随队离去。
是夜,他持令独自前往城主府秘库。
秘库位于地下深处,阵法重重,守卫森严。在一位元婴老者引导下,张天成踏入库中。库内广阔,分丹药、法器、典籍、奇物等区,宝光流转,琳琅满目。
他径直走向“古碑区”。这里陈列着数十块大小不一、残缺不全的古碑,碑文古老晦涩,大多无人能识,但偶尔有修士从中悟出上古秘术或遗失传承。
按那传音所指,他找到第三排左首第二块残碑。
此碑仅余三尺见方,碑面斑驳,刻着扭曲如虫爬的古老文字,中央却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几乎将碑文斩断。剑痕边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悸的锋芒与……“鉴心”剑意!
张天成瞳孔骤缩。
这剑痕,与他记忆中,师尊(上一代鉴心剑主)留下的剑意,同源!
而碑文内容,在灵鉴心镜映照下,逐渐清晰——
“……晦迹噬天,源海蒙尘。守秘人泣血,鉴心剑折锋。唯混沌初开,道种萌芽,可续断途……”
碑文残缺,但关键信息已现!
“守秘人”、“鉴心剑”(鉴心古写)、“混沌道种”……这碑,竟似预言!
张天成毫不犹豫,选择此碑。
老者略有诧异,却未多言,登记后便将残碑交予他。
回到驻地静室,张天成以混沌灵力激发残碑。
碑文光芒流转,那道剑痕骤然亮起,化作一道虚幻身影——青衫磊落,剑意凌霄,面目模糊,却有一股与张天成一脉相承的“鉴心”真意!
“后来者,”虚影开口,声音沧桑,“若你得见此影,便是‘晦迹’已再临,鉴心一脉未绝。此碑乃吾师‘明心剑尊’所留,记载‘晦迹’之源与‘守秘人’之殇。吾追寻‘晦迹’至东华古城,遭暗算重伤,留剑痕于此碑,封存此段信息。”
“切记,‘晦迹’并非单纯邪修组织,其根源牵扯‘源海晦蚀’,乃天地大患。东华古城之下,镇压着一处‘晦迹’上古节点。如今节点异动,‘晦迹’必谋重启。”
“玄元宗内……有暗子,位高权重,疑与万法峰有关。小心……沈……”
虚影一阵波动,即将消散。
张天成急问:“前辈!飞雪阁灭门案,是否‘晦迹’所为?与我何干?”
虚影勉强凝聚:“飞雪阁……古玉为钥,遗迹乃‘守秘人’一处秘所。灭门者,确为‘晦迹’,所用剑意……模仿鉴心,实为‘蚀心剑诀’,乃‘晦迹’根据残篇所创,专为嫁祸……你被选为‘载体’……小心……古玉……双玉合一……可开秘所……得‘守秘人’遗泽……”
话音未落,虚影彻底溃散。
残碑“咔嚓”一声,碎裂成粉。
张天成立于原地,心神震动。
果然!飞雪阁灭门是“晦迹”所为,嫁祸于他。沈墨,就是暗子!万法峰……难道首座也……
而“载体”何意?古玉双玉合一,可开“守秘人”秘所……
他猛地想起,沈墨白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夜间暗巷的灰影,以及此刻怀中那枚温润古玉。
“原来,你们不仅想逼我现身,更想……让我去开启那处秘所。”张天成眸光彻底冷冽,“既如此,那便如你们所愿。只是这棋局,谁为棋子,尚未可知!”
他摊开手,古玉清辉流转,倒映着他眼中渐起的混沌漩涡。
窗外,夜色更深。
远处屋檐阴影下,一道灰影静静伫立,望向玄元宗驻地方向,兜帽下嘴角微扬。
“饵已吞下,该收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