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安听罢,沉默片刻,起身郑重一揖:“容若兄高见,子安受教。先前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的态度转变,让众人对王明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王明杰看来真是有真本事的!
文会继续,话题逐渐转向经义解读、历史得失。
王明杰每每发言,皆言之有物,引证广博,且能贯通古今,提出他自己的见解。
这显然是下了苦功的,绝非单靠家世背景就能达到。
随着交流深入,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最初的成见和试探。
文人之间,才华,终究是最好的通行证。
当然,人性百态,并非所有人都会因才华而折服。
在整个文会过程中,王明杰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人各异的态度和心思。
在崔雨茵的指导下,王明杰的魂道修为不俗,如今已有阴神二转的境界,感知敏锐。
以陈文康、崔承允为代表的江海同乡,大多表现出真诚的友善和结交之意。
如周子安这类起初持审视甚至挑战态度的外地才子,在几轮交锋后,也大多转为认可。
读书人到底还是尊重真才实学的。
但也有一些人,态度颇为微妙。
比如坐在角落里的李文轩,他便一直沉默寡言,只是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王明杰。
那眼神中有羡慕,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虽不再出言挑衅,但也未如其他人般主动与王明杰攀谈,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
更有一类人,表现得过于热情。
比如一位叫赵德坤的河北举子,在文会后期几乎一直围在王明杰身边,言语间极尽恭维。
“容若兄方才那番对漕运改革的见解,真是鞭辟入里!小弟在河北,亲眼见过漕弊,深有感触啊!”
“听说容若兄不仅文才出众,武道也颇有造诣?真是文武全才,不愧是…大亲王之后的第二位文剑武书生!”
他甚至直言不讳的提起:“容若兄在京城若有需要跑腿办事的,尽管吩咐。能为您这样的俊杰略尽绵力,是小弟的荣幸。”
这话里的讨好与依附之意,已经相当明显了。
王明杰微笑着应付,既不冷落,也不过分热络,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他深知,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或许能用,但绝非可深交之人。
不过,也不能寒了这些趋炎附势之人的心!
他们,才是社会上的大多数!
只有团结了他们,集众之道的威力才能显现出来。
文会临近尾声时,崔承允作为召集者,做了总结陈词,并约定三日后在另一处园林再聚,届时或许会有几位已在京为官的江海籍前辈到场指点。
众人纷纷应和,气氛融洽。
散场时,王明杰与崔承允并肩下楼。
“明杰,你今日表现极佳。”崔承允低声道,“那些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有真才实学,自能服人。”
王明杰点头:“多谢承允兄安排此次文会,让我受益匪浅。”
崔承允比王明杰年长三岁,两人之间是表亲,但因为崔雨茵逐渐切断亲缘的举动,他们并不以“表哥”“表弟”相称。
崔承允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京城水深,各色人等都有。有些人,面上恭维,背地里不知作何想法。你身份特殊,更需谨言慎行。若有难处,可来崔府寻我。”
“明杰明白。”
两人在文华楼门口道别。
王明杰登上马车,返回住处。
车厢内,他闭目回想今日文会的种种。
李文轩的公然挑衅,周子安的犀利考较,赵德坤的刻意讨好……一幅幅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
母亲说得对,外面的世界,的确复杂,人心也难测。
但他并不畏惧。
他要走的,是一条凭借自身才学,在科场正大光明取胜的道路。
至于那些质疑、讨好、算计……不过是这条路上必然会遇到的风景。
他将它们,皆视为清风拂面。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远处贡院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那里,将是他证明自己的战场。
王明杰睁开眼,目光沉静而坚定。
他准备好了。
就在王明杰离开文华楼后不久,镇国大亲王府…
夜色已深,王府深处的书房内却依然亮着灯。
王至诚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卷密报,目光沉静如水。
书案上摆放着几份文书,最上面的一份,详细记录了今日在文华楼发生的一切——从王明杰抵达,到李文轩的挑衅,再到诗词比试、策论问答,甚至每个人的反应、对话,都记述得清清楚楚。
影卫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
王至诚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密报中抄录的那首《春闱有感》上。
“十年磨剑试霜锋,万里鹏程此日逢。笔底波澜吞海岳,胸中丘壑隐云龙……”
他低声吟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良久,他放下密报,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王明杰到底是王至诚的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关心?
不然他又何必让济养堂的嫡系将领将他的“君子剑道”等带回清河府王家大宅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王至诚的思绪。
“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妇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容貌清丽温婉,正是王至诚的正妻,白芷兰。
“夫君,夜深了,喝碗参汤吧!”白芷兰将托盘放在书案一角,轻声说道。
王至诚睁开眼,目光落在妻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十余年相处下来,这个温婉聪慧的女子,渐渐走进了王至诚的心里。
她知书达理,却不迂腐;她温柔体贴,却有主见;她出身名门,却从不以势压人。
最重要的是,她理解并尊重王至诚的修行之路,从未试图用世俗的夫妻伦常来束缚他。
“辛苦你了。”王至诚接过参汤,温声道。
白芷兰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上的密报,看到了“王明杰”三个字。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问:“是…杰哥儿到了吗?”
王至诚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明杰已经到了京城。今日在文华楼参加文会,表现不俗。”
白芷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作为王至诚的妻子,她从最开始就知道丈夫“兼挑”王家两房之事。
她也知道那个叫崔雨茵的女子,知道那个名义上是“侄儿”实际是丈夫长子的孩子。
说不介意是假的。
但要说有多介意…倒也没有!
毕竟崔雨茵在先,而且白芷兰是在知道所有一切的情况下,仍旧选择嫁给王至诚的!
还有,崔雨茵这些年从未踏足京城,也从未试图以“王至诚女人”的身份自居,而是独自在清河抚养孩子,追寻自己的道。
这份洒脱与傲骨,让白芷兰在复杂情绪之外,也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而那个孩子……王明杰。
白芷兰从未见过他,却从丈夫偶尔的提及和影卫的汇报中,知道那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
文武双全,品性端正,堪称人中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