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李初昭,凭借权术攀至人臣之巅,之后与虎谋皮,依附楚岳。
随后,他在楚岳不计代价的帮助下,将神魂修为强行提升至了阴神六转。
这修为在往日看来已是极为了不得,足以傲视历任绝大多数内阁首辅。
他本以为能就此开创一番局面,干出一番事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的一笔,至少也能保住李家世代荣华。
可如今,面对能阵斩楚岳、逼退天运、麾下猛将如云的王至诚,他这阴神六转的修为,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不堪一击。
打?
拿什么打?
京城戍卫营和京机大营早已被打残,剩下的老弱病残,军心涣散,恐怕王至诚的大军一到,便会立刻倒戈相向。
皇城司?
那些番子欺压良民、构陷忠良在行,真正临阵对敌,不过是土鸡瓦狗。
暗影卫?
其中精锐早已被楚岳带到前线,随着楚岳战败尽没,如今最多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下虽大,可边州集团大势已成,王至诚的威名震慑四海。
海外?
苗疆?
西域?
那些地方岂是易与之所?
更何况,他这一逃,李家满门怎么办?
可不逃,难道就在这京城等死?
或者……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李初昭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若能以一人之死,换取身后清名,还能保住李家部分血脉,或许……或许也值得!
至少,能让史官在记载这段历史时,给他一个“殉节”的评价,而非单纯的“逆党魁首”?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死亡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不甘心!
他苦心经营一生,好不容易坐上这文官之首的位置,难道最终就只能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就在李初昭内心天人交战、惶惶不可终日之际,京城内的其他豪门大族,同样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之中。
那些在过去几年里,或因利益捆绑,或因畏惧楚岳淫威,而选择站在楚岳一边,或至少是默许、偏向楚岳的家族,此刻已是悔恨交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废物!楚岳这个废物!说什么‘镇国皇修’,天下无敌!结果呢?两次亲征,近百万大军,就这么葬送得一干二净!连他自己都生死不明!害死我等了!”某位侯爵在密室内,再也顾不得往日的体面,嘶声咆哮,唾沫横飞。
“早知如此,我等当初就该学崔家,早早抽身!哪怕是像永宁伯府那样‘闭门不出’也好啊!如今倒好,王至诚的大军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我们这些‘附逆’的,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另一位世家家主捶胸顿足,脸色惨白。
“抄家灭族……肯定是抄家灭族!皇后太子和那王至诚对楚岳恨之入骨,对我们这些‘帮凶’,又岂会手下留情?!”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各大府邸间蔓延。
往昔,楚岳积威甚重,无人敢公开非议。
但如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巨大的恐惧和濒临绝境的愤怒,让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对楚岳的咒骂声,甚至不再是私下的窃窃私语,而是在一些公开的场合,都有人忍不住宣泄出来。
“什么狗屁镇国皇修!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我张家百年基业,就要毁于此獠之手了!”
“他若还有半点廉耻,就该自裁以谢天下(楚岳已经死了,此乃泄愤之语,也是表态之言)!”
这些昔日对楚岳敬畏有加的权贵们,此刻都将所有的失败和恐惧归咎于那个已经“失踪”了的“镇国皇修”,言语之恶毒,情绪之激烈,与昔日那战战兢兢、歌功颂德的嘴脸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楚岳过去的积威,在现实的败亡面前,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无尽的怨恨与诅咒。
整个京城,都仿佛一座被架在火上烤的牢笼,弥漫着末日来临前的疯狂、绝望与歇斯底里。
就在京城绝大多数世家豪族陷入绝望深渊,咒骂楚岳无能、恐惧王至诚清算之际,一些原本在楚岳得势时并不显眼,甚至有些边缘化的家族,其地位却发生了微妙而戏剧性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永宁伯府。
虽然永宁伯府曾被楚岳下旨斥责“闭门思过”,现在府门上的封条也尚未完全撕去,皇城司的“看守”同样并未完全撤走(尽管已是形同虚设),但府邸周围,却悄然变得“热闹”起来。
一辆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开始频繁出现在永宁伯府的后门、侧门。
从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不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代表,甚至是家主亲自前来。
他们不再是往日那般高高在上,反而个个面带忧色,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
“李伯爷,您可一定要帮帮忙啊!当年我家与崔相,也是有过数面之缘的……”
“永志贤侄,听闻尊夫人……哦不,是崔家小姐,与王帅……哦不,是与王大人之堂兄……唉,总之,还请贤侄看在往日同朝为官的份上,在王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赵家愿献出半数家产,只求能保全宗祠啊!”
“李家妹妹,你与崔家姐姐是姻亲,总能说得上话。如今这光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能指望谁?只求王师入城时,能网开一面,给我家孩儿和全家一条生路……”
永宁伯李民浩和其子李永志,几乎每日都要接待数波这样的“访客”。
他们带来的礼物堆满了偏厅,言辞之恳切,态度之谦卑,与当初对永宁伯府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暗中嘲讽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民浩面对这些请求,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他一方面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意,另一方面却又感到无比的压力和荒谬。
他李家与王至诚、与崔家,说到底也不过是靠着崔雨清这层并不断牢固的姻亲关系维系着一点香火情。
王至诚本人乃至崔琰,对他李家的观感如何,尚是未知之数。
他自家尚且前途未卜,又如何能替这些“附逆”的家族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