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房崔修远所在的东院不同,崔琰次子崔修明所居住的西院,此刻门窗紧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崔修明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往日里因外放为官、政绩尚可而养出的几分从容气度,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焦躁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悔意。
坐在下首的崔修明嫡长子崔云泽,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传来的消息捏碎一般。
“上古阳神转世……竟然是上古阳神转世!”崔修明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那个看着不起眼、甚至曾被断定难以养大的孩子,竟有如此惊天的来历!云泽!你……你当初为何那般沉不住气!多次在公开场合对‘兼挑’之事表露不满,甚至……甚至得罪了雨茵和那个‘孩子’!”
他将一腔邪火撒向了儿子。
若非崔云泽当初为了迎合他的心意(或者说揣摩他的心意),表现得过于急切和明显,他们这一房与王至诚、与崔雨茵的关系,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僵硬?
崔云泽抬起头,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父亲!您怎能全怪罪于我?当初……当初您不也觉得那王至诚兼挑两房,行事有悖伦常,对我崔家颜面有损吗?若非您默许,我岂敢……我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啊!若早知道……早知道那王至诚有如此能耐,他儿子有如此来历,我……我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他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无力感。
王至诚!
又是王至诚!
凭什么他就能文武双全,名动天下?
凭什么他的儿子就是上古神灵转世?
而他崔云泽,堂堂崔家嫡孙,却要在这里承受父亲的责难,担忧着未来的处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崔修明烦躁地打断他,“关键是现在!父亲(崔琰)在边州,与王至诚同殿为臣,关系密切。大哥(崔修远)那边,雨茵终究是他的女儿!一旦父亲归来,或者王至诚将来……我们这一房,该如何自处?!”
他越想越觉得前景黯淡。
过去仗着父亲崔琰的些许偏爱(他认为的)和自己的官身,他在家族中隐隐有压过长房一头的趋势。
可如今,长房有了王至诚和“神子外孙”这两重后盾…
这分量……太重了!
重到足以彻底颠覆崔家内部现有的权力格局!
“父亲,那我们……”崔云泽涩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惶恐。
崔修明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今之计,唯有尽力弥补!你立刻去准备一份重礼,不,要准备三份!一份给大哥大嫂,姿态放低,为过去的‘误会’致歉;一份给王光录夫妇,感谢他们多年来对雨茵和两个孩子的照顾;最后一份……等雨茵回来后,想办法送到雨茵手中,言辞务必恳切,表达我们作为叔婶、兄长对她们母子的关心!尤其是对…是对过去‘不当言行’的歉意!”
他盯着崔云泽,语气严厉:“记住,无论他们态度如何,哪怕给你脸色看,你也得给我受着!把你这点少爷脾气收起来!这是为了我们这一房的未来!”
崔云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让他去向一向看不上眼的大伯、向那“商贾”王光录低头,还要去讨好那个他曾轻视的堂妹崔雨茵……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尤其是在他之前已经给那个“商贾”低了一次头的情况下。
(在王至诚阵斩独孤无我,临阵突破真气境,逼退三大神魂修士的消息传出后,他曾在父亲崔修明的严厉要求,带着重礼拜访了一次王家大房,为自己曾经的“不当言行”向王光录赔罪!他本以为他“不当言行”这件事就那样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如今却是没完没了起来了!!)
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在绝对的实力和巨大的利益面前,个人的那点尊严,一文不值。
“是……儿子明白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应下。
而那些曾经在崔雨茵上次归家时,跟着刘氏、崔云泽等人一起明里暗里嘲讽、刁难过崔雨茵的旁支族人、甚至一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此刻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完了完了!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三夫人和云泽少爷挤兑三小姐了呢?”
“谁能想到三小姐的儿子是神仙下凡啊!这下可如何是好?”
“难怪我当初看着三小姐的那个儿子,总感觉胆战心惊!你说,他会不会记恨我们?”
“都怪云泽少爷!当初要不是他带头,我们哪敢啊!”
窃窃私语在仆役房、在旁支院落中流传,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少人心中已将崔云泽骂了千百遍,认为是他的态度诱导了他们,才让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不能得罪的人。
一些机灵的下人,已经开始想办法向负责东院(崔修远)事务的管家、管事婆子示好,试图弥补关系,或者至少打探一下三小姐的喜好,看看有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而一些与崔修明一房走得近的旁支,则开始悄悄疏远,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准备礼物,想要向东院示好,甚至直接转变立场了。
至于曾经与崔雨茵针锋相对、甚至得罪过崔雨茵的某些崔氏旁支(刘氏等旁支妇人、姑娘,一些过去跟在崔云泽身后的崔氏年轻旁支子弟),则是瞬间成为了崔氏内部的“过街老鼠”!
亲人责怪,好友疏离,甚至一些本来已经说得差不多的“议亲对象”也纷纷改变了口风!
有礼貌的寻一些诸如“性格不合适”“父母不同意”之类的借口,没有礼貌的直接避而不见,没有任何理由!
然而,他们哪怕知道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也不敢去责怪崔雨茵或者“王明瑞”,只能在深夜里捂着被子哭泣,或者扇自己两耳光,咒骂当初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崔家这座清河府曾经的“天宫”,因“王明瑞”上古神灵转世的身份被传出,正在发生着微妙而剧烈的变化。
冰火两重天的氛围中,酝酿着新的格局与暗流。
所有人都明白,当老相爷崔琰归来之日,便是崔家内部权力和资源重新洗牌之时。
崔修远所在的长房,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曾经轻视、排挤崔雨茵的崔氏族人,如今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或者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弥补机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