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坑的边缘,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与浓郁的血腥气。
王至诚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驮山真气在经脉中缓慢流淌,修复着沉重的伤势,但独孤无我那“一剑无悔”带来的剑意冲击,却远比肉体创伤更加深邃。
王至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身侧那道恐怖的剑痕沟壑。
沟壑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仿佛是被世间最锋利的器具瞬间切割而成。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沟壑之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却仿佛能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无悔”剑意。
这剑意并非单纯的毁灭,其中更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对剑道极致的追求、以及……最后时刻那份莫名的“成全”。
独孤无我最后的话语,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
“……剑道……不应因我之殉而凋零,当因你之存而更加……绚烂。”
王至诚缓缓闭上双眼,强忍着肉身的痛苦,将阴神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剑痕。
他没有试图去吸收或炼化那残留的剑意,那是属于独孤无我的道,外人强行夺取只会适得其反。
他只是去感受,去理解,去触摸那位绝世剑圣在生命最后时刻所达到的境界。
在他的神魂感知中,那冰冷的剑痕仿佛活了过来。
他“看”到了无数剑招的演变,从最基础的刺、劈、撩、挂,到精妙绝伦的“无极”、“无尽”、“无声”,最终万流归宗,融汇成那超越招式、直指本源的“无悔”一剑。
他感受到了独孤无我对剑的痴迷,对强大的渴望,对更高境界的探索,以及那贯穿始终的、纯粹到极致的剑心。
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奉献,对“道”的奉献。
独孤无我并非不能强行与他同归于尽(肉体),但最后关头,他那偏离的剑锋,表明着这位剑圣在悟得终极一剑后,做出了一个超越胜负生死的选择。
他将自身对剑道的所有感悟,连同这最后一剑的意境,以一种近乎“传承”的方式,留给了王至诚这个对手。
这不是力量的赠予,而是“道”的展示,是灯塔,是路标。
王至诚心中五味杂陈。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强大对手的敬意。
独孤无我以自身陨落为代价,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门,让他亲眼目睹了“道”的另一种可能——那种极于一道、纯粹无悔的追求。
这与王至诚自身魂武双修、兼容并蓄的道路看似不同,实则殊途同归,都是对自身力量本质的探索与超越。
独孤无我的剑道,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身武道与魂道中的某些不足与可以精进的方向。
尤其是那种将精气神意完全凝聚、燃烧、升华,最终爆发出超越极限一击的决绝,给了王至诚极大的震撼与启发。
“独孤前辈……”王至诚睁开眼,望着独孤无我逝去的方向,轻声自语,“你的道,我看到了。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他并非要转修剑道,而是要将这份对“极致”与“无悔”的感悟,融入自身的《神牛驮山诀》、《君子剑意》、《锁喉枪法》乃至《九转养神录》之中。
他的路,注定是博采众长,融汇贯通,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路。
而独孤无我,无疑为他树立了一个璀璨的标杆。
当王至诚与独孤无我那决定性的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时,整个战场的焦点仿佛被强行扭曲、吸引至那环形坑的周围。
能量冲击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道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伴随着王至诚那虽然踉跄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以及独孤无我气息彻底消散的事实,迅速传遍了厮杀的战场。
“独孤剑圣……败了?!”
“王都督赢了!王都督阵斩了无双剑圣!”
“诸葛先生、洛仙子、天运先生……都逃了?!”
……
虽然武道与魂道的受众不同,神魂大修们一般只存在于上层社会之中,底层百姓不要说修炼了,知道的人都不是太多。
但诸葛明、洛冰璃、天运先生三人到底是八贤王楚岳(普通军士眼中为皇帝陛下楚泽)亲自邀请来的,而且之前的战力表现极为不俗。
更何况随着皇后白清霜和太子楚辰的宣传,现在知道神魂之道的人已经大大增多了。
还有,独孤无我的无双剑圣、神剑无敌之名可是每一个武道修炼者心中的丰碑。
现在,却…
惊呼声、难以置信的呐喊声、以及边州军骤然爆发的欢呼声,在战场上交织回荡。
朝廷军一方,无论是底层士卒还是中高层将领,无不心神剧震,面露骇然与惶恐。
独孤无我,那可是当世武道神话,是八贤王请来压阵的定海神针之一!
他的陨落,连同另外三位顶尖强者的不战而逃,对朝廷军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原本如同铜墙铁壁般围攻白兴业的朝廷军阵线,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混乱。
士兵们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惊疑不定地望向中军方向,试图寻找主心骨。
而此刻,八贤王仍旧在与赤水元君纠缠。
就在王至诚战胜独孤无我之时,被围困在核心的白兴业及其残部,包括驮山营,都已然到了油尽灯枯,濒临崩溃的边缘。
试一试,到底只是试一试!
这里是朝廷中军大营,这次是八贤王精心设计的陷阱,可不是那么好反败为胜的!
白兴业浑身浴血,原本锃亮的玄甲破碎不堪,身上大小伤口不下十余处,最深的一道几乎可见肋骨。
他拄着卷刃的长刀,剧烈地喘息着,视野都因失血和脱力而阵阵发黑。
他环顾四周,心在滴血。
曾经五千剽悍骁勇、令边州异族闻风丧胆的白狼骑,此刻还能站在他身边的,已不足百人!
而且个个带伤,甲胄残破,兵刃卷折,许多人甚至需要互相搀扶才能站稳。
他们如同被困在绝境的狼群,虽然眼神依旧凶狠,不屈地呲着牙,但体力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他们周围,倒下了层层叠叠的同袍和敌人的尸体,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王至诚带来的三千驮山营精锐,情况稍好,但也伤亡惨重。
他们凭借结阵防御和强大的个人力量,在江志宏和铁牛的指挥下,如同磐石般抵挡着朝廷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为白兴业分担了巨大的压力。
但此刻,也仅剩下不到五百人,且人人疲惫不堪,真气消耗巨大,结成的阵势也远不如最初那般严密。
白擎天率领的三万白家精锐步兵士卒也因为他的战死士气大受影响,被赵光弼与吴希元围杀得差不多了!
可以说,若王至诚与顶尖强者们的战斗再晚上片刻分出胜负,哪怕只是半炷香的时间,边州军就要崩溃,边州军最核心、最精锐的力量,就要在此地全军覆没,被朝廷军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