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宣旨完毕,便不再多言,站立在一旁,等着王至诚领旨谢恩。
王至诚双眸闪动。
满堂的吏部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半晌无人说话。
宸华公主府家令?!
这个任命,太过出人意料,也让人费解!
按照大楚皇朝体制,家令,乃是公主府内品级最高、权责最重的属官,掌管公主的饮食、宾客、仓库、田庄、房舍、车马、服饰、赏赐乃至词讼等所有大小事务,堪称公主府的大总管。
其品级虽只是正五品,但因其服务的对象是皇室嫡系,地位超然,非皇帝信重之人不能担任。
尤其这个公主还是宸华公主!
可是……让文状元、武探花的文武双鼎甲王至诚去当这个家令?
这就好比将一柄刚刚出炉、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拿去给一位公主当装饰品的挂架!
就算那位公主是极受皇帝宠爱的宸华公主也不该啊!
“这……陛下这是何意?”在场的吏部官员禁不住在心中思考,“王至诚乃文武双鼎甲,千年奇才!如今让他去打理公主府的内务?这……这不是大材小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虽然王至诚现在有三个职务,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给王至诚的主职是什么。
也有吏部高官开始思考:“莫非……陛下有招婿之意?宸华公主殿下年方二八,正是待嫁之年,且深得陛下宠爱。让王至诚先去公主府任职,近水楼台,培养感情?”
这个猜测看起来合理,但…
“若是真让双鼎甲王至诚和宸华公主殿下在一起!那岂不是让他更容易重演齐太祖旧事?陛下…难道对宸华公主已经宠爱到了不将皇位传给皇子,而是想将皇位传给她,或者她的夫婿,亦或者她的儿子…”也有吏部官员如此思考。
就在吏部官员们心思各异之时,王至诚已经压下心中思绪,领旨谢恩。
“状元郎,恭喜!”内侍将圣旨交给王至诚后,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对王至诚细声细气道:“公主府事务繁杂,却最是考验人的细致与忠心,陛下将此重任交予您,可见圣心眷顾啊!”
这话说得圆滑,既点了王至诚的主职,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至诚起身,对着内侍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应:“有劳中官。陛下信重,至诚惶恐,必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
他话语简洁,既表达了感谢,也表明了态度,却丝毫不露内心真实的考量。
他心念电转,皇帝此举,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是想就此将他圈禁起来?
还是别有深意,譬如……那招婿的猜测?
抑或是,想借公主府这个相对独立的环境,观察他这柄“双刃剑”?
那内侍见王至诚如此沉稳(双鼎甲当公主府管家,王至诚居然没有表露出不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也没再多言,只是再次笑道:“状元郎明白就好。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他向一旁的吏部尚书等人略一颔首,便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内侍一走,吏部大堂内的气氛当即变得更加微妙。
吏部尚书、几位侍郎、郎中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与王至诚寒暄。
若是正常的翰林院修撰,他们自然不吝赞美与鼓励;若是正常的武职授官,他们也能按部就班交代事宜。
可这文状元、武探花,外加一个公主府家令……这组合太过诡异,前景完全不明。
前两位文武双鼎甲,冠军侯纵横沙场,最终英年早逝,其麾下部将随着他的陨落而星流云散;齐太祖更不必说,篡燕立齐的过程中,多少前燕旧臣和早期追随者成了权力更迭的祭品?
站在这种能影响时代的人物身边,固然可能鸡犬升天,但更可能在惊涛骇浪中被碾得粉身碎骨。
尤其是在局势不明的当下,陛下这令人费解的任命,更像是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又投下了一颗巨石。
于是,这几位平日里在官场上长袖善舞的部堂高官,
此刻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身”。
最终,在“老大”吏部尚书的眼神示意下,一位郎中无法,他干咳一声,对王至诚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王修撰……不,王大人,恭喜。陛下隆恩,你好生做事便是。具体上任文书和流程,下面的人会与你交接。”
说完,他便借口有要务处理,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其他几位在场的吏部高官也纷纷效仿,简单客套两句便作鸟兽散,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可预测的风险。
现场瞬间只剩下了王至诚和几个无关紧要的吏部小吏。
王至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他并不在意这些官员的态度,反而乐得清静。
在吏部低级官员的引导下,他平静地办理了后续手续,拿着那一纸集翰林院修撰、二等侍卫、宸华公主府家令三职于一身的、前所未有的任命文书,走出了气氛凝重的吏部衙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王至诚微微眯起了眼睛。
京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不过,这潭浑水,或许正适合他搅动一番。
内侍回到宫中,径直前往御书房复命。
大楚皇帝正批阅着奏章,听闻回禀,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他接旨时,是何反应?”
内侍躬身,细声将吏部大堂内的情形一一道来,尤其强调了王至诚那异乎寻常的平静:“回陛下,王状元接旨谢恩,神色如常,并无半分讶异、不满或惶恐。奴才按例说了几句场面话,他也只回说‘必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沉稳得……不像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皇帝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深邃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哦?毫无波澜?”
“是,陛下。奴才瞧着,他那份镇定,不似强装,倒像是……早有预料,或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内侍斟酌着词句回道。
皇帝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进龙椅里,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千年难遇的文武双鼎甲,心性果然非常人可比。”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内侍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竟能如此沉得住气……是不懂其中关窍,还是……胸有丘壑,静待时机?亦或者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