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微微一笑,并未细说下注详情,只是道:“随意看看,凑个热闹。倒是雷兄你,易筋境已成,通过武会试的弓马、膂力、技勇三项应当无碍,兵法这一项,以你的家学渊源,应该也难不住你吧?”
雷豹摸了摸后脑勺,憨厚一笑,但眼神却认真起来:“不瞒王兄,这会试的兵法考核,可是我现在唯一没有把握的。会试的兵法考教,除了对经典兵法的理解,最后还有‘策问推演’环节,由兵部官员或军中宿将出题,模拟战场局势,要求考生当场分析敌我、制定方略,极考验应变和实战理解。我这脑子,死记硬背还行,真要临场推演,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旁边的秦猛接口道,他带着北疆口音,语气干脆:“雷兄所言不差。会试兵法,重在‘用’而非‘记’。尤其是那推演,可不是纸上谈兵就能糊弄过去的,考官都是老行伍,一眼就能看出深浅。不过雷兄家学渊源,基础扎实,只要沉住气,照方抓药,通过考核问题不大。”
他这话既是安慰雷豹,也是说给王至诚听,表明雷豹并非毫无准备。
赵文博也文绉绉地补充道:“文武之道,虽南辕北辙,但这兵法策问,确实连通两者的桥梁。王兄文武兼修,想必对兵法一项定能应对自如。”
王至诚听着三人的话语,看向雷豹,鼓励道:“雷兄不必过虑。兵法之道,虽千变万化,然其核心不外乎知己知彼、随机应变。你性情直率,反而少了些弯弯绕,临场时只需依据基本法则,结合题目情境,直言己见即可。有时候,最直接的办法,反而是最有效的。”
他这番话,并非空洞的安慰,而是蕴含着对兵法本质的理解,更是点出了雷豹的优势所在——直率或许在复杂官场是缺点,但在需要决断的战场上,未必是坏事。
雷豹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重重抱拳:“多谢王兄指点!我记下了!到时候我就有啥说啥,绝不拐弯抹角!”
几人又站在街边闲聊了片刻,交流了些京城见闻和备考心得。
因为曾经的经历和雷豹的影响,雷豹三人对王至诚都极为敬重,言语间充满了对他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的祝愿。
王至诚也预祝他们都能如愿以偿。
告别之际,雷豹拍着胸脯道:“王兄,等考完了,无论结果如何,咱们一定再聚,我老雷做东,好好喝一顿!”
王至诚含笑应下。
看着雷豹三人离去的身影,他心中微动。
京城之大,能遇到故知且对方仍念旧情,总归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会试之难,远超乡试,无论是文是武,都需全力以赴,尤其是那新增的兵法策问,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挑战。
毕竟,他一直都是纸上谈兵。
不过,他心中并无畏惧,唯有更加沉静的期待。
夕阳余晖中,王至诚带着春兰秋菊,缓步走向青云阁客栈的方向。
王至诚带着春兰、秋菊刚回到青云阁小院,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听客栈伙计在院门外通报:“王老爷,有两位公子来访,一位姓林,一位姓李,说是您的同乡故人。”
王至诚微微一怔,林文远和李慕白?
他们倒是消息灵通,自己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找来了。
“请他们进来。”他示意春兰去备茶。
不多时,林文远那圆润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脸上堆着熟悉的热情笑容,人未至声先到:“至诚兄!哈哈哈,可算找到你了!一听说你住进了青云阁,我和慕白兄就立刻赶来了!”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李慕白,比起三年前,李慕白眉宇间的文气越发浓郁,但看向王至诚时,他眼神深处依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敬佩,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不愿承认的落差感。
他拱手行礼,语气倒是颇为诚恳:“至诚兄,别来无恙。”
“文远兄,慕白兄,快请坐。”王至诚起身相迎,请二人在花厅落座。
春兰奉上香茗,然后和秋菊安静地退到一旁。
林文远是个闲不住的,刚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至诚兄,你是真沉得住气啊!这都到京城多少时日了?也不见你出来和崔相的老关系们走动走动。我可是听说了,你整日不是待在客栈,就是独自闲逛,连各省举子们常去的文会、诗社都不曾露面?这可不行啊!”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至诚兄,我知道你才学高,心气也高。可能觉得那些应酬往来是虚耗光阴。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会试可不比乡试,不光看文章学问,还要看名声、看人脉!主考官是谁?同考官有哪些?他们的喜好、政见如何?今年朝廷可能侧重哪些策论方向?这些信息,光靠闭门读书是得不到的!得多听听、多看看、多结交些朋友,才能互通有无啊!”
他见王至诚只是微笑聆听,并不接话,有些着急,继续道:“至诚兄,我知你与崔老相爷渊源匪浅,或许得了老相爷亲自指点,学问见识自是远超我等。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老相爷致仕归乡毕竟时日尚短(接近一年),而至诚兄你兼修文武,真正潜心向学的时间……恕我直言,怕是也有限。再者,老相爷位极人臣,治国经验丰富,但于这科场应试、尤其是近年来风向变化的把握,未必及得上京中那些常年浸淫此道的清流官员和名师。闭门造车,终非上策啊!”
林文远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代表了许多渴望通过社交积累人脉、打探消息的普通举子的普遍想法。
在他看来,王至诚有崔琰这层关系却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旁的李慕白听着,心情也是复杂。
他当初与王至诚较劲,多少有些文人相轻和嫉妒其天赋的成分。
但自从三年前,王至诚得中文武双举人,且名次靠前后,李慕白就明白了,他差王至诚远矣。
此刻见林文远劝说王至诚“入世”,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承认林文远说的有道理,京城的水太深,没人脉寸步难行;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王至诚那种超然物外的态度,或许正是其能兼修文武并取得如此成就的原因之一?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