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雨茵轻轻抚摸着茶杯边缘,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公公,崔家是崔家,我是我,王家是王家。崔相在位时,我们未曾借其势飞扬跋扈;崔相去位时,我们亦不必惶惶不可终日。光明商行能有今日,靠的是公公您多年苦心经营、诚信为本,并非全赖崔相名头。至于至诚……”
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王至诚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他的前程,靠的是他自己的文武才学。朝堂风波或许会带来些许阻碍,但若他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岂是这点风波能阻挡的?我们对他应有信心。”
王光录闻言,略显惊讶地看着崔雨茵。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甚至有些……淡漠。
不过,崔雨茵这番话条理清晰,底气十足,全然不像一个骤然失去娘家最大靠山的妇人该有的反应。
“话虽如此……”王光录沉吟道,“商行终究会面临一段艰难时期,收缩、蛰伏恐在所难免。”
“公公所虑极是。”崔雨茵点头,“商行近期确应以稳为主,巩固现有基业,暂缓扩张,甚至收缩……至于一些可能受影响的关节……”
她略一思索,道:“儿媳这些年来,在照看明杰、明瑞的闲暇也试着经营了些许自己的产业,名下有个小小的‘明月商行’,主要做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绸缎绣品,以及南方的奇巧玩意儿,规模自然无法与光明商行相比,但在清河府乃至周边几个府县,也还算有些许人脉和渠道。若光明商行在某些方面需要转圜或辅助,或有不便直接出面的琐碎事务,明月商行或可略尽绵力。”
王光录有些愕然,再次深深看了儿媳一眼。
他知道儿媳有些私产,最近两年来都不怎么插手光明商行的事情了!
却不知崔雨茵麾下的产业竟已自成规模,就是如今在清河府及其周边府县小有名气的“明月商行”。
清河府同行皆知“明月商行”的东家极为神秘,且每每遇到困难总能逢凶化吉。
他们也做出过各种猜测!
崔家,首当其冲!
但王光录怎么都没想到,“明月商行”那神秘东家的崔家是这个崔家。
以儿媳崔雨茵对崔家的态度,她动用崔家的力量来发展“明月商行”的可能性极低。
不靠崔家,也没有动用王家的力量,那崔雨茵一介深闺妇人是如何让“明月商行”每次遇到困境都逢凶化吉的?
还有,崔雨茵又是怎么瞒过他的?
如今,崔雨茵将这一切暴露出来,其目的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或许是习惯,这一刻,王光录脑海中想了很多很多。
邱夜梅在这一刻想得或许没有王光录多,但她同样用惊奇的目光看向崔雨茵。
他们自然不知,崔雨茵这让人惊讶的一切都源于他们的小孙子“王明瑞”。
在上古残魂“墟”的指点下,崔雨茵修炼的《明月映江诀》已然大成,并达到了阴神一转之境界。
“墟”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即便记忆残缺,随口点拨一些经商敛财、察言观色、用人驭下的手段,也足够崔雨茵受用无穷。
再加上崔雨茵过去几年间,接触过王家生意,从王光录身上取了不少经。
因此,在与上古残魂“墟”签订天道契约,形成利益共同体后,还真让崔雨茵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创下了“明月商行”这一不小的产业。
她先是找到一些走投无路的商人,然后借助手中资金帮他们度过难关。
然后,她和墟再以神魂入梦之法暗中操控引导。
近两年经营,明月商行发展迅猛,已成崔雨茵可靠的私产和情报来源,也是她自信的底气之一。
“明月商行”的规模,已堪比一个中等家族的全部产业。
神魂之道,举世罕见。
因此,“明月商行”的东家自然是神秘至极。
王光录等商人也无从探知。
至于清河府内的其他神魂高手……
“墟”告诉崔雨茵,哪怕他重伤在身,但只要不是面对王至诚,清河府内的那些神魂高手,他都能手拿把掐,让他们不敢探查“明月商行”背后根脚。
王光录深深看了崔雨茵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儿媳比他想象中要深沉得多。
他压下心中惊异,点头道:“如此……也好。有需要时,再与你商议。只是要切记,一切需以稳妥为上。”
“儿媳明白。”崔雨茵微微颔首。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崔雨茵方才离席。
王光录与邱夜梅的惊讶议论暂且不提。
且说崔雨茵离开后,径自回到听竹轩,开始与“王明瑞”继续沟通各自的情报和对崔琰辞官变局的应对。
最近两年,是崔雨茵与“王明瑞”关系的蜜月期。
天道契约签订,各自的利益诉求也还未产生冲突。
听竹轩内,烛火轻摇,将崔雨茵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静谧的窗纱上。
她屏退了所有下人,包括心腹小莲,室内只余她与小床上看似酣睡的幼子王明瑞。
不,确切地说,是转世为王明瑞的上古残魂——“墟”。
“母亲,爷爷怎么说?”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直接在崔雨茵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亘古沧桑与孩童嗓音奇异的混合感。
这并非声音,而是神魂层面的直接沟通。
崔雨茵噎了一下,方才同样以神念回应:“……还能怎么说?收缩势力呗!”
虽然“母亲”这样的称呼,崔雨茵在这几年中已经从“王明瑞”这里听见了无数次,但每每想到“王明瑞”是上古残魂转世,崔雨茵每次一听见还是会忍不住心中复杂。
同时,崔雨茵也在心中腹诽了无数次:上古神魂大修都这么…没脸没皮的吗?还是说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儿子王明瑞?
“明智的选择。”“墟”的意念波澜不惊,“靠山辞官,先暂时蛰伏,躲过最开始的清算危险期是最佳选择。不过,母亲…对于曾祖父辞官,您似乎……并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