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雨茵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水绿色衣裙,云鬓微松,更添几分柔美风韵。
看到厅内坐着的王至诚,她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尴尬,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甚至还有一点点如释重负?
她迅速垂下眼睑,敛衽行礼:“父亲,母亲。”
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嫂嫂。”王至诚起身,依礼拱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时,两个孩子看到了王至诚。
活泼的王明杰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叔叔,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又不太确定。
而那个一直显得安静甚至有些孱弱的王明瑞,却忽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王至诚,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没有丝毫陌生感,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忽然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爹爹”,让整个厅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崔雨茵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随即又转为惨白,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捂儿子的嘴,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瑞儿!胡叫什么!这是…这是叔叔!”
王明杰被母亲和弟弟的反应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王光录和邱夜梅也明显愣住了。
邱夜梅连忙打圆场,笑着去抱王明瑞:“哎哟,我的乖孙,想爹爹了是不是?认错人喽,这是你诚叔叔…”
但她抱着孩子,目光却飞快地扫向王至诚,仔细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王光录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眼中的精光,哈哈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诚儿别介意。这孩子,怕是看你长得俊,跟他想象中的爹一样俊,就认错了!哈哈!”
王至诚心中亦是波澜骤起。
王明瑞这声“爹爹”绝非无故!
是因为自己与他血脉深处的联系?
还是这孩子天生灵觉过人,能感知到某些常人无法感知的东西?
亦或是…崔雨茵平日无意间的流露,被孩子捕捉到了?
大体是这孩子天生灵觉过人,毕竟王明瑞的异常,王至诚早有模模糊糊的感知。
他面上丝毫不显,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和宽容,顺着王光录的话道:“大伯说笑了。侄儿怎会介意。明瑞还小,认错人是常事。嫂嫂不必惊慌。”
他看向崔雨茵,目光平静温和,仿佛刚才那一声“爹爹”并未引起他任何多余的想法。
崔雨茵接触到他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避开,脸颊依旧惨白,低着头紧紧抱着小儿子,身体微微发抖,窘迫得无以复加。
王光录和邱夜梅将王至诚和崔雨茵的反应尽收眼底。
见王至诚如此坦然自若,他们眼神交流间,似乎都微微松了口气,但眼底深处的那抹审视,却并未完全散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认爹”风波,就在众人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下勉强揭过。
然而,王至诚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孩子无恙,崔雨茵无恙,王府无恙…
那潜在的危机究竟潜伏在何处?
王至诚心念转动,王府上下看似平静无波,但这过分的正常反而让他心中的疑虑更深。
李初昭与那天运先生绝非良善之辈,两年蛰伏,所图必定更大。
李初昭和天运先生的沉默,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必须从大伯这里得到更确切的信息,哪怕明知直接询问可能会引起猜疑。
王至诚斟酌片刻,趁着丫鬟重新奉上茶点,气氛稍缓的间隙,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关切地望向王光录:“大伯,侄儿此次回乡苦读,时常挂念府城这边。不知这两年,家中和光明商行一切可还顺利?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难处?侄儿虽力薄,可也能略尽绵力。”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突兀,甚至失礼,隐含了对王光录掌控能力的质疑,甚至是对王光录产业的探听。
果然,王光录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如电般扫向王至诚,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审视与莫名的意味。
厅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邱夜梅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看向王至诚。
王光录心中瞬间掠过数个念头。
诚儿为何突然问这个?
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还是……因为当初让他兼挑后又让他回归龙县,心中终究存了怨怼,故而出言试探,甚至想着谋夺他的产业?
这个怀疑刚升起,王光录却又自行按下了。
他看着王至诚清澈而坦荡的眼神,那里面有关切,有疑惑,唯独没有怨愤与阴鸷。
这两年间,王至诚在回龙县的表现,通过暗线定期送达的消息他也都了然于心,刻苦攻读,勤练不辍,心性沉稳远超同龄人,送去的资源也从未提过额外要求。
这样一个懂感恩、知进退的侄儿,不像是在借机发泄不满,甚至试图谋夺亲大伯的家产。
更可能的是,年轻人成长,对家族的安危产生了一种责任感,故而才有此一问。
或许,是真的想分担些什么。
王光录脸色缓和了下来,啜了口茶,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甚至还带上一丝宽慰的笑意:“劳诚儿挂心了。家中一切都好,商行生意也还算平稳。虽说商场如战场,总有些小波折,但都在可控之内,你大伯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你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乡试,乃至之后的会试!这些琐事无需你操心,自有大伯来处理。”
他话语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放心,王家也好,光明商行也罢,这两年并无什么大风浪,一切顺遂。”
王至诚仔细感知着大伯的神魂波动。
大伯王光录说这番话时,情绪平稳,底气十足,并无丝毫心虚或隐瞒的迹象。
他是真的认为一切顺利,至少,在他所能感知和控制的层面内,王光录确实没有发现能威胁到家族存亡的重大危机。
‘连大伯都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那天运先生的手段竟如此诡秘莫测?还是他们真的未曾对王家下手?’王至诚心中的疑惑不仅未消,反而更深了。
但他面上却露出释然和敬佩的神情:“如此侄儿便放心了。大伯运筹帷幄,自然是万无一失。是侄儿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