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莲见崔雨茵久久不语,只是望着窗外,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懑,“您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文武双考?这不是明摆着要显摆给谁看吗?尤其是给您看!好让您…让您没话可说!逼您就范!那小子…那小子才多大!懂什么?王家为了继承人,真是…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小莲气得脸颊通红,在她看来,这分明是王家对自家小姐赤裸裸的逼迫和算计。
小莲是希望小姐崔雨茵离开王家重新改嫁的!
作为陪嫁丫鬟,按照大楚皇朝大户人家的规矩,小莲有不小的概率被抬举为妾。
但是,若留在王家,由王至诚兼挑,那小莲这一辈子可就难了!
崔雨茵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她看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小莲,心中微暖,但更多的是清醒。
“小莲,”她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告诫,“慎言。王至诚能否考过,尚是未知之数。即便他过了,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是王家教导有方。”
“可是小姐!”小莲急了,“万一他真过了呢?那您…您岂不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崔雨茵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该来的总会来。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想想我们自己的路。让你打听的关于南市绸缎庄和西街那间临河铺面的底细,进展如何了?还有,联系牙行张妈妈,我要知道最近有没有手艺好的织娘或染匠愿意投靠。”
她迅速将话题转向自己真正关心的领域。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积累自己的资本。
小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小姐这是要转移注意力,也是要开始行动了。
她连忙收敛情绪,正色道:“回小姐,绸缎庄的账目有些不清,东家似乎急着出手,价格或许能压一压。临河铺面位置极好,但竞争也大,几家老字号都盯着。张妈妈那边说近日确实有两户从江宁府来的织工,手艺据说不错,但工钱要得高…”
崔雨茵听着,脑中飞快盘算着利弊得失,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
她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在王至诚的考试结果出来之前,打下尽可能坚实的基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午后,崔雨茵被请到正院佛堂。
婆婆邱夜梅正在诵经,公公王光录也在,气氛显得格外肃穆。
邱夜梅见她来了,放下经卷,脸上堆起慈和却掩不住疲惫的笑容:“雨茵来了,快坐。今儿天气好,想着叫你过来说说话。”
崔雨茵依言坐下,心中了然。
几句家常后,王光录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低沉:“回龙县那边传来消息,诚儿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志气,报了今年的文武童试。”
崔雨茵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平淡:“儿媳也听说了。少年人有此志向,总是好的。”
“是啊,”邱夜梅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欣慰和期待,“这孩子,这两年多真是脱胎换骨了。听孙先生和陈教头说,他进境极快,是个可造之材。光录,你说,这要是真考过了,也算是精儿在天有灵,给我们王家长房留了希望啊!”
她说着,眼圈又有些泛红,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王至精在世时就是文武童生,并已经准备好同时参加文武秀才试了!
只是可惜…
王光录点点头,压下心中思绪,目光深沉地看向崔雨茵,那锐利的光芒虽尽力收敛,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力:“孙先生和陈铁山都是多年老成之人,他们的眼光不会差。诚儿能有此表现,也是你公公我…和你婆婆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继续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三年了。这三年,你为精儿守孝,孝心可嘉,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在…希望就在眼前了。”
邱夜梅也连忙接话,语气更加“情真意切”:“雨茵啊,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公公这心里,盼着能抱上嫡孙,延续长房香火,盼得心都焦了。每每看到别人家含饴弄孙,我这心里…就跟刀绞似的。好在诚儿争气,只要他过了童试,证明自己是个能担事的,你和他的事…也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天大的心事。长房后继有人,我们这把老骨头,将来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她的话语里,“抱嫡孙”、“后继有人”、“了却心事”这些词被反复强调,像无形的绳索,一圈圈地向崔雨茵缠绕上来。
崔雨茵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戚和顺从。
她放下茶盏,微微垂首:“公公婆婆的苦心,儿媳明白。精哥在天之灵,也必是希望王家长房昌盛的。至于诚弟…儿媳只盼他专心应试,不负长辈期望。一切…待结果出来,自有分晓。”
她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将话题巧妙地推回到王至诚的考试结果上,强调了“待结果出来”,为自己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她心中暗叹:果然是迫不及待了。
邱家的“娃娃亲”是公公王光录安抚婆婆邱夜梅的手段。
婆婆邱夜梅可比公公王光录更期待崔雨茵早日为王家生出嫡孙。
甚至从婆婆邱夜梅的言行中,崔雨茵能够模糊感觉出来,她未来的孩子也不是婆婆邱夜梅理想中的真正继承人。
婆婆邱夜梅期待的真正继承人是她孩子和邱家孩子的孩子…
那个孩子才与婆婆邱夜梅有着血缘联系。
最近两年多,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婆婆邱夜梅可是将养生的手段给拉满了!
就想看着她理想中的真正继承人出生、长大。
崔雨茵会被催生,未来她的儿媳恐怕亦然!
王光录和邱夜梅深深看了崔雨茵一眼,从她滴水不漏的回答中看不出任何破绽。
邱夜梅最后只能点点头:“嗯,你能如此深明大义,很好。那就…静候佳音吧。”
她捻动了一下腕上的佛珠,不再多言。
崔雨茵告退出来,走在回廊上,初春微冷的风吹在脸上,让她更觉清醒。
公婆的暗示就是她现在所面对的冰冷现实。
那冰冷而现实的下一步,正在步步紧逼。
她必须更快,更稳地为自己和未来可能存在的孩子,筑起一道坚固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