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科的进士们,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上前敬酒。
沈文渊作为探花,与王至诚同坐一桌,他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与真诚:“至诚兄,文渊敬你!恭喜!文武双鼎甲,千年奇才,实至名归!”
说罢,他一饮而尽,脸色因激动而泛红。
王至诚举杯回敬,语气依旧平和:“文渊兄过誉,同科之谊,你我共勉。”
他看得出沈文渊的真心,这份在名利场中不失本心的情谊,倒也难得。
李慕白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他的名次靠后,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端着酒杯,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过去从未有过的谄媚和无比的恭敬:“至诚…至诚兄!慕白,敬……敬您!您乃文曲星、武曲星同时下凡,能与你同科,是慕白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几乎是将酒倒入口中,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王至诚微微颔首,同样陪了一杯。
然而,并非所有人看向王至诚的目光都带着善意与恭维。
在一片祝贺声中,王至诚敏锐地捕捉到了几道异样的视线。
几位家世显赫、自视甚高的进士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目光不时瞟向王至诚,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哼,文武双鼎甲?名头倒是响亮,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马上就要去给宸华公主当家令了!哈哈,堂堂状元公,日后怕是要整日操心公主殿下的胭脂水粉、车马用度了!”
“嘘……慎言!不过,确实……陛下这安排,真是耐人寻味!或许,这‘文剑武书生’,舞文弄墨、耍枪弄棒还行,真要经世济民,陛下还是信不过吧?”
“我看也是,殿试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终究是纸上谈兵。陛下圣明,一眼就看穿其不堪大用之处。”
这些议论声音虽低,但又如何能完全瞒过王至诚敏锐的耳力、强大的神魂?
不过,他面色不变,仿佛未曾听闻,自顾自地浅酌杯中御酒,姿态从容。
人性百态,各不相同!
有人喜爱,自然有人憎恶!
就如现场一些心思活络、背景不那么硬的进士,则抱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他们觉得,皇帝让王至诚担任公主府家令,未必就是冷落,或许另有深意?
而且文武双鼎甲啊!
于是,他们上前向王至诚敬酒时,言辞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巴结。
“王状元文武全才,他日必为国之柱石!”
“是啊,状元公初入仕途,便得陛下如此信重,委以公主府重任,可见简在帝心啊!”
“日后同在朝堂,还望状元公多多提携!”
对于这些刻意讨好的同科进士们,王至诚一律以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应对,既不热情,也不失礼,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当然,现场也有一些人对王至诚怀着难以彻底掩饰的不忿与嫉妒。
尤其是几位柳随风和周子墨的至交好友。
他们认为,王至诚能中状元,很大程度上是朝廷为了塑造“文武双鼎甲”这个旷古烁今的名头,刻意抬高了其名次,挤压了本该属于柳随风和周子墨的荣耀。
以至于柳随风遗憾错失状元,周子墨遗憾错失三鼎甲。
“若非为了这‘双鼎甲’的名声,这状元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其文虽佳,却也未必就真能稳压随风兄和子墨兄一头!不过是时势造英雄罢了!”
“看他能得意几时!公主府家令?哼,不过是皇家高级奴仆而已!”
这些充满酸腐气的议论,王至诚更是充耳不闻。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人的毁誉,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山岗。
宴会的气氛在歌舞升平中推向高潮,但王至诚的心却越发沉静。
他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应对得体,既不张扬,也不怯懦,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气度,反而让一些原本心存轻视的人,暗自收起了小觑之心。
首辅李初昭远远看着,心中暗道:“倒是沉得住气。不过…王至诚,但愿你能多撑些时日,让本相看看,你这‘文剑武书生’,到底有几分真颜色。”
琼林宴终有散时。
当宴会结束,新科进士们带着酒意和荣耀各自离去时,王至诚立在琼林苑的月色下,望着远处璀璨的宫灯,目光幽深。
荣耀盛宴已然落幕,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持“文剑”,备“武胆”,准备好迎接一切。
……
恩荣宴的喧嚣与浮华,随着翌日清晨的阳光一同散去。
王至诚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常服,在吏部派遣的一名小吏引导下,前往了宸华公主府。
宸华公主府坐落于皇城西侧,与诸多亲王、公主府邸比邻,但规模和气派却明显更胜一筹。
足见皇帝对“楚瑶”这个女儿的宠爱和重视!
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身着轻甲的侍卫肃立两侧,目光锐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引路小吏上前通报,言明新任家令王至诚前来拜见公主并上任。
侍卫验看过吏部文书和王至诚的身份凭证后,态度恭敬了几分,但流程依旧一丝不苟。
一人入内禀报,另一人则请王至诚在门房稍候。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王至诚敏锐地察觉到,这府邸周围的灵气流动似乎比外界更为活跃和有序,隐隐与地势水脉形成呼应。
这种环境,与其说是富贵逼人的公主府,更像是一处经过精心布置的清修之地。
片刻后,侧门打开,一位身着深青色宦官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内侍带着两名小黄门迎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失礼数。
“咱家姓赵,忝为公主府典簿,见过王大人。”赵典簿微微躬身,“殿下已知大人今日前来,特命咱家在此迎候。府中一应事务,咱家会先为大人简要介绍,随后再引大人拜见殿下。”
“有劳赵典簿。”王至诚拱手还礼,态度平和。
进入府门,绕过巨大的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布局精巧而不失大气。
然而,与外界想象的皇家园林的繁花似锦不同,公主府内的植物多以青松、翠竹、古梅等清雅之物为主,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幽静和古意。
空气中也弥漫着王至诚在门外隐约感应到的那股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女,皆步履轻缓,低眉顺目,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示出极佳的规矩。
但他们看向王至诚的眼神,除了应有的恭敬外,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