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自崔琰荣归故里,定居清河府城以来,转眼已是大半年过去。
清河府乃至整个江海省的官场、文坛,都经历了一场微妙而持续的关注。
起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与崔家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崔家“孙女婿”(虽是兼挑)的王至诚,必然会是最早一批前去拜谒的人之一。
然而,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回龙县王家大宅始终平静如常,不见任何王至诚准备动身前来府城的迹象。
这份沉默,起初被理解为年轻人特有的矜持或是需要时间准备一份足够分量的“贽见礼”。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沉默渐渐变得刺耳,开始在清河府的各路茶肆酒馆、文人集会中发酵出各种猜测和议论。
“这王至诚,莫非是对‘兼挑’之事心存芥蒂,自觉无颜面对崔相爷?”有人如此揣测,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窥探到他人隐私弱点般的兴奋。
“想想也是,堂堂文武双举人,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要承接堂兄的妻室……虽说是为了嗣续香火,名正言顺,但终究是……唉,面子上怕是过不去啊!”
这种论调颇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鸣。
兼挑两房虽有其礼法依据,但在一些自命清高或喜好议论他人私德的人看来,总归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他们将王至诚的迟迟不至,归因于这种内心的“屈辱感”和“不好意思”。
另有一些人则想得更深,或者说更倾向于从利益和身份角度分析。
“恐怕不止如此。诸位想想,他去拜见,以什么身份?是崔相爷的孙女婿王至精的未亡人之夫?还是他王至诚自己?这身份本就尴尬。崔家小姐名义上仍可称为他的‘嫂子’,他若急切前去,落在旁人眼里,成了什么?攀附?还是逼迫崔家表态?王至诚是个聪明人,想必是不愿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于是干脆避而不见,以示清高,也免生事端。”
各种议论纷纷扬扬,虽未形成滔天巨浪,却也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笼罩在王家与崔家关系的表象之上。
甚至有一些原本对王至诚“文武双全”名头颇为佩服的人,也因其“失礼”于崔相而暗暗摇头,觉得此子虽才学出众,却终究少了些人情练达。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断断续续地传回了回龙县,传到了王光录、王光河乃至王至诚的耳中。
王光录对此只是冷哼一声,对外界议论不屑一顾。
他深知自家侄儿的心性志向,绝非困于俗礼、畏首畏尾之人,不去见崔琰,必有他自己的考量。
王光河夫妇则难免有些忧心,曾私下询问儿子,是否真因兼挑之事感到难堪。
王至诚对此只是淡然一笑,宽慰父母道:“父亲母亲多虑了。兼挑乃奉大伯之命,行孝义之举,承续宗祧,何羞之有?至于崔相处,非是孩儿不愿拜见,实是时机未至。学问未固,功名未彰,贸然前往,不过添一趋炎附势之徒耳,于己于人,皆无益处。待孩儿有所成时,自当正大光明前往拜会。”
见他心意坚定,神色如常,王光河夫妇这才稍稍安心。
大半年时间,足以让许多新鲜事取代旧闻。
王至诚始终未曾现身清河府城,最初的热议和质疑也渐渐失去了市场,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虽曾漾开,但终归于平静。
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崔老相爷偶尔接见了哪位才子,点评了哪篇文章,或是崔家本身的一些动向。
直到新一届的会试之期逐渐临近,朝廷诏令下达,各省举子赴京应试。
这一日,王至诚辞别父母,带上春兰和秋菊,再次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
他此行需先至清河府,与府学办理相关文书,再汇同本府其他举子,一道启程赴京。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王光河夫妇心中既充满骄傲,又不免再生出一丝隐忧:此番路过府城,他……总会要去见一见那位崔相爷了吧?这大半年来的沉默,又会被如何解读?
马车粼粼,驶近清河府城。
车厢内,王至诚闭目养神,气息沉静。
侍女春兰和秋菊安静地侍立一旁,不敢打扰。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驶入城门的那一刻,王至诚闭合的眼睑微微一动,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一股异常宏大、却略显“疏阔”的神魂波动,如同一个无形且粗糙的巨大罩子,若有若无地笼罩着整个清河府城!
这股神魂,力量极其磅礴,其量级甚至让他都感到一丝隐隐的压力。
但奇怪的是,这力量的运用方式却显得颇为“稚嫩”和“粗糙”。
它就像一张无比巨大但网眼也极大的渔网,悬浮在城池上空。
对于寻常百姓、普通武者、乃至低阶文生武生来说,根本毫无所觉,他们的生命气息如同细沙,轻易就从网眼中漏过,引不起任何反应。
即便是城中隐藏的一些气息稍强的武者或刚入门的神魂修炼者,只要不是刻意爆发出全部力量去冲击这张“网”,恐怕也难以被其精准捕捉和锁定。
这是一种近乎“广域监控”的模式,侧重于感知范围内是否有“足够大”的异常能量爆发或强烈的恶意针对,但对于精细的、隐匿的、低强度的个体活动,则缺乏有效的洞察力。
“这是……?”王至诚心中凛然,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清河府城何时来了如此一位神魂大修?观其魂力之浩瀚,绝非等闲。不过……如此行事?而且,为何其运用魂力之法,如此……质朴?”
这感觉非常矛盾。
就像看到一个力能扛鼎的巨人,却在用极其笨拙的方式捻绣花针。
力量是顶级的,但技巧却匹配不上这份力量。
王至诚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听竹轩崔雨茵背后之人,但…
这股力量的气息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出的、属于人间的厚重与秩序感,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庙堂之气?
紧接着,一个名字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跳入了王至诚的脑海——崔琰!
会是这位致仕归乡、执政五载的前首辅吗?
王至诚心中暗思。
崔琰,的确有不小可能!
以崔琰的身份地位,他大概率不是专精神魂之道的修士(没有足够的时间),但他长期身居高位、掌控天下气运确有可能积累起如此庞大却略显“粗放”的神魂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