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省省城。
数日后,簪花宴如期在学政衙门举行。
新科秀才们身着崭新襴衫,头戴方巾,个个神采飞扬。
王至诚作为案首,自然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宴会遵循古礼,庄重而不失风雅。
文学政大人亲自为前十名簪花,当王至诚首先上前时,文学政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按照大楚皇朝规矩,秀才,也就是生员,分为:廪生、增生和附生。
廪生(廪膳生员):有固定的员额(10人),能享受官府提供的廪膳(膳食补助,每月给米六斗)以及免役等优待。
增生(增广生员):由于大楚皇朝求学人数不断增加,在原廪生员额之外增广而生,故称“增广生员”。增生的数量现在是固定的20人。
他们不享受廪米待遇,地位略低于廪生。
附生(附学生员):在廪、增名额之外额外增取的生员,没有固定的名额限制。
三十四年前,大楚皇朝中央朝廷批准了凤阳府知府杨坚的奏请,允许在常额之外选拔俊秀子弟入学待补,附学生员制度自此开始。
之后,大楚皇朝各省每届院试的30名之后的生员(秀才)就为附生。
大楚皇朝默契,文学政只为廪生亲自簪花!
“你便是王至诚?”文学政声音温和,“你那篇《天将降大任》写得极好,非经历磨难者不能写出那般气韵。”
王至诚恭敬行礼:“大人谬赞,学生只是有感而发。”
文学政颔首,亲手为他簪上一朵红艳的金花,忽然压低声音:“那日有人闹事,你表现得很沉稳,不错。”
文学政这话虽轻,但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
众人心中明了,文学政这是在公开表达对王至诚的欣赏和维护了。
当然,也是对他自己权威的维护,更是在公开表达对某些人的不满!
想到这里,不少人暗暗扫了一眼排在第十九位的李慕白。
李慕白本就苍白的面色当即又白了几分。
宴席间,文学政还特意走到王至诚身旁,问了许多问题,如:“师从何人?家中还有哪些人?可曾婚配?”
王至诚一一作答,言谈举止得体而不失风骨。
当提到师承时,他特意说明:“文业蒙孙先生启蒙指导,武艺得陈师傅传授。”
既不忘本,也不过分自谦。
文学政听得频频点头,最后道:“年少有为,不骄不躁,难得难得。”
这话中的欣赏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宴会结束后,文学政还特意留下王至诚说了几句话:“院试只是开始,乡试、会试才是大关。切记戒骄戒躁,扎实学问。”
王至诚恭敬应下。
最后,文学政离开时拍打了王至诚肩膀三下。
回住处的路上,王至诚心中不由自主的思量:文学政今日的态度非同一般,莫非是有收徒之意?或是想为我说亲?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无论文学政有何意图,他都需谨慎对待。
大伯王光录为他的科考投入大量心血,不能不顾及大伯的感受。
而且崔家那边…
崔家老太爷崔琰如今可是当朝大相公,位极人臣。
眼前的文学政,他的立场和崔琰大相公一致吗?
他是崔琰大相公一脉吗?
可千万别自作聪明后两头不讨好,成了夹心饼干!
暂时信息不足,王至诚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只当不知文学政的深意。
王至诚刚回到临时居住的小院,就听到院门内传来一阵吵嚷声。
只见孙秀才满脸红光,将陈铁山堵在了他的房间内。
忍了三日,今日终于让孙秀才抓住了机会。
孙秀才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儒衫,他手指指着陈铁山,声音扬得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陈黑子!你还有何话说?!少爷可是小三元!文试案首!这才是正途!你那武秀才吊车尾的成绩,还好意思整日吹嘘?文章经义才是安身立命、光耀门楣的根本!”
陈铁山被噎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反驳:“放屁!孙老头!没有老子打熬的好身板,少爷能扛得住连考这么多场?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文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敢说少爷武试过关没用?”
“哼!强词夺理!”孙秀才得意地捋着山羊胡,“总之,这次是文试赢了!少爷的未来在文昌星,不在武曲星!你以后少拿那三脚猫的功夫误人子弟!”
“你个老酸儒!找打是不是!”陈铁山作势欲扑。
孙秀才立刻敏捷地跳开,嚷嚷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随即,他看到了王至诚:“少爷你看他!”
王至诚看着两位师父如同老小孩般争吵,不禁失笑。
他心中明白,这两人看似针尖对麦芒,实则这些年共同教导自己,早已有了深厚的默契和情谊。
这般争吵,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庆祝和相处之道。
“二位师父。”王至诚笑着拱手,“文试武试,皆赖二位师父悉心栽培,缺一不可。学生能有所成,全仗二位师父之功。日后还需二位师父继续鞭策指点。”
他这话说得漂亮,给足了两人面子。
陈铁山和孙秀才互相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倒也暂时休战了。
但王至诚知道,这两位老友兼“冤家”的斗嘴,日后还会持续下去,成为他府中一道熟悉的风景。
簪花宴结束后不久,王至诚与张浩然、赵启明、林文远等几位同乡秀才结伴,启程返回清河府城。
陈铁山带着几名护卫前后照应,孙秀才则与王至诚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仍不忘抓紧时间与他讨论经义文章。
小三元,不出意外,王至诚将完成孙秀才这一辈子都未完成的梦想,成为举人。
甚至进士乃至状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不能耽误时间或懈怠,最后“伤仲永”!
时值初夏,官道两旁田野翠绿,禾苗长势喜人。
农人们在地里辛勤劳作,虽面容黝黑,衣衫简朴,但神情中并无饥馑之忧,偶尔还能听到粗犷的山歌传来。
沿途村镇集市颇为热闹,贩夫走卒往来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虽谈不上繁华富庶,但也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