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石板还在动。
金属边缘在蓝白光里泛着冷色，洞口越开越大。燕南泠盯着那道缝隙，掌心的星纹突然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她闭上眼，意识沉入虚空。
这一次不是三行字。
是一页完整的文字，密密麻麻铺满视野。
“启星渊，得千年秘辛与至高之力，然三界生灵涂炭；封星渊，宿命终结，然千年文明断绝。”
她睁开眼，呼吸重了几分。
温离站在她左边，双刀已经出鞘一半。她察觉到气氛不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燕南泠没立刻回答。她看着高台方向，那里依旧安静，台上反光的东西没有变化。可她知道，刚才那些字不是幻觉。过去几十个夜里，她在梦中见过太多零散片段——失传的医方、机关图谱、武学口诀，全都在指向这一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能看见残卷。
因为她必须选。
“不是我能开。”她说，“是我必须选。”
温离皱眉：“你说清楚点，到底要选什么？”
燕南泠转头看她，声音很轻：“如果我开启星渊，能拿到所有秘密，力量也会归我。但天下会乱，战火蔓延，百姓活不下去。如果我选择封闭它，一切就停在这里。不会再有灾劫，也不会再有人利用它作恶。可那些失传的知识，那些还没被发现的药方、术法、机关，都会彻底消失。”
温离听完，脸色变了。她握刀的手紧了紧：“所以你是说，不管怎么选，都得死人？”
没人说话。
谢玄青一直站在右边，从踏入宫殿就没移过位置。他盯着穹顶那个正在打开的洞口，忽然抬手，将软剑插入脚边的石缝。
剑身滑入三寸，发出一声闷响。
他低声道：“不能让灵教主拿到核心。”
温离看他一眼：“现在谈的是她选不选，不是打不打。”
“一样。”谢玄青没回头，“他要的是力量，不是救人。他拿到核心，不会停手。他会用它改天换地，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所以不管她最后决定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他先动手。”
温离咬牙：“可我们现在连退路都没有！这地方四面都是墙，上面还有东西要下来，你怎么打？”
“我不需要打赢。”谢玄青说，“我只需要拖住。”
燕南泠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可星纹还在发烫，像有火在里面烧。她想起云七娘说过的话——血脉认主，不是谁都能碰星渊的东西。
原来从一开始，这条路就是为她准备的。
她抬头看向高台。二十步的距离，不远。只要走过去，就能决定接下来的一切。但她脚步没动。
温离看她不动，急了：“你还等什么？上面的人马上就要下来了！”
“我在想。”燕南泠说。
“想什么？”温离压低声音，“想哪个选项更好？可根本没有好选项！”
“我知道。”燕南泠说，“但我得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是为了救谁才走到这里的。”她说，“我是为了活下去。从前是，现在也是。我不想被人逼着做选择，可现在我必须做。所以我得知道，我选了之后，能不能控制结果。”
温离愣住。
谢玄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燕南泠继续说：“如果我开启星渊，能不能不让它失控？如果我封闭它，能不能留下一部分东西？有没有第三条路？”
温离摇头：“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我知道。”谢玄青忽然开口，“没有第三条路。只有你现在能做的那一个。”
燕南泠看着他。
他依旧盯着上方洞口，语气平静：“你可以犹豫，可以挣扎，可以不想背这个责任。但你不能假装这事和你无关。因为你站在这里，血开了门，星纹亮了，残卷只对你显现。这不是偶然。你逃不掉。”
燕南泠沉默。
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温离立刻伸手拦她：“你要干什么？”
“我选。”她说。
“选什么？”
“我选……”
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震。
头顶的石板咔的一声完全移开，一道黑影出现在洞口边缘。没有立刻落下，也没有出声。可空气变了。
一股寒意从上方压下来。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选得真慢。”
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不像是人发出的。它贴着墙壁传过来，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本座替你选。”
三人同时后退半步。
温离双刀完全抽出，刀锋对准上方。谢玄青拔出插在地上的剑，横在胸前。燕南泠左手按住药囊，右手握住匕首，指节发白。
星图开始紊乱。
墙上流动的光影不再组成山河或人形，而是扭曲成一张张模糊的脸，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蓝白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洞口的黑影缓缓下降。
他没有跳，也没有飞，是慢慢落下来的，像一片叶子飘在风里。一身黑袍，戴着青铜面具，露出的脸颊上有鳞片状的纹路。
灵教主。
他落地时没有声音。
双脚触地的那一瞬，整个宫殿的光都暗了一瞬。
他站在三人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正对着燕南泠。
“你以为这是选择？”他说，“其实你早就输了。从你母亲死在守卷台那天起，你就注定要走到这里。你看到的每一页残卷，都是我让你看的。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我的计划里。”
燕南泠盯着他，没说话。
“你不信？”他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你能进入星渊残卷？为什么你每次醒来，刚好记得那些内容？因为我在引导你。我在等你把路走通。现在门开了，你也来了，剩下的事，不需要你了。”
温离怒喝：“放屁！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吓她？”
灵教主没理她。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旋转的黑光。“星渊核心，本该属于穿越者后裔。你的前世同事拼尽全力都没拿到，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掌控？”
燕南泠心头一震。
前世同事？
她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抬手，黑光直射高台。
一道裂痕在空中划过，击中台上反光的东西。
轰的一声，强光炸开。
三人被气浪掀得后退几步。温离撞到墙上，闷哼一声。谢玄青单膝跪地，剑尖撑住地面才没倒下。燕南泠被余波扫中，手臂一阵刺痛，匕首差点脱手。
等光散去，高台上的东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立柱，从地下升起，通体漆黑，表面刻满符文。顶端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颜色不断变换，时而蓝白，时而深紫。
星渊核心。
它正在被激活。
灵教主走向立柱，伸手要去抓那颗晶体。
“住手！”温离冲上去，双刀交叉斩向他后背。
灵教主头也不回，袖子一挥，一股劲风将她整个人甩飞出去，撞在远处墙壁上，滑落在地。
谢玄青立刻扑上，软剑直刺咽喉。
灵教主侧身避过，反手一抓，竟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刃。他用力一扭，剑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谢玄青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下。
但他没松手。
燕南泠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掌心越来越烫。
星纹的颜色变了，不再是银灰，而是接近透明，像是要融化进皮肤里。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药庐的第一夜，第一次看见残卷，云七娘晒药时说的话，谢玄青挡在她面前的背影，温离笑着递给她铜铃的样子。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选择。
这是牺牲。
要么她毁掉核心，让一切终结，要么她启动它，承担后果。
可还有一件事。
她记得昨夜入梦前，残卷底部曾闪过一行极小的字，当时以为是错觉。
现在她想起来了。
“命定之人若以血祭器，可短暂掌控核心运转。”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然后她动了。
她冲向立柱。
灵教主正要抓住晶体，察觉到她的动作，猛地转身：“你敢！”
燕南泠没停下。
她抽出匕首，一刀划过左手掌心，鲜血瞬间涌出。她高举手掌，一步跃上高台，将血拍在晶体表面。
晶体剧烈震动。
颜色由紫转红，又由红转白。
整个宫殿的光都凝固了一瞬。
灵教主后退一步，面具下的眼睛猛然睁大：“你疯了？你会被反噬！”
燕南泠站在立柱前，双手按在晶体两侧。
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渗入符文缝隙。
她抬起头，看着灵教主，声音清晰：“你说我输了。可你忘了，我能看见残卷，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记。我走过的每一步，都不是你安排的。是我自己选的。”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心脏挤。她咬住牙，没跪下。
谢玄青撑着剑站起来，喊她名字。
温离也爬了起来，想冲上去拉她。
灵教主却笑了。
“好。”他说，“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再次抬手，黑光凝聚。
燕南泠闭上眼。
她的血还在流。
晶体的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