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夏,空气里浮动着槐花的甜香,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轻轻飘落,落在警局门前的石阶上。蒋欣瑶站在京都公安局的大门前,一身崭新的警服笔挺合身,肩章上的徽记在晨光中泛着冷冽而庄重的光。
她抬手抚平衣角,动作利落如常,却在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微微一顿——那质感太真实了,真实得近乎刺骨。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最后的画面——星核塔顶的蓝光如星河倾泻,陆昭紧握她的手,掌心滚烫,系统001那句带着前所未有情绪波动的“你是否脱离此世界?”仍在耳畔回响……
然后,是一片虚无,仿佛被投入无尽的时空裂隙。再睁眼,她已站在地球,站在她“原本”的世界。
这里没有星核的低语,没有双生共鸣的震颤,没有战火与觉醒的呐喊,只有市井的喧嚣、车流的轰鸣,和眼前这栋承载着三代警察记忆的灰色大楼。
“蒋欣瑶?新来的?”一道爽朗的女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警大步走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李婷,以后一个组的。今天第一天,别紧张,就是走个入职流程,认认人,熟悉下环境。”
“不紧张。”蒋欣瑶扯出一个笑,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她当然不紧张——她曾带领星火反抗军突袭中央塔,在枪林弹雨中指挥千人作战;
曾在大气层轨道上与机械守卫近身搏杀,生死一线;
曾在深海裂谷的幽暗中,与陆昭相拥取暖,在星核残片的微光下许下誓言。
可此刻,站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听着熟悉的乡音,看着熟悉的建筑轮廓,她竟有些恍惚,仿佛灵魂被抽离又强行嵌回躯壳,格格不入。
她跟着李婷走进大楼,走廊里人来人往,警员们步履匆匆,对讲机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案件通报、出警指令、家属询问……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她心慌。
这种平凡,反而成了最陌生的战场。
“你家是京都的?”李婷边走边问,语气轻快。
“嗯。”蒋欣瑶点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荣誉榜,上面有她爷爷的名字,“蒋家三代警察,我爷爷是老刑侦,我爸现在在西城分局,负责重案组。”
“哇,警界世家啊!”李婷惊叹,眼睛发亮,“那你压力不小吧?大家肯定对你期望特别高。”
蒋欣瑶没说话。压力?她曾在星核的轰鸣中听见整个文明的哀鸣,曾在陆昭被主脑Ω吞噬意识的瞬间,独自支撑双生共鸣,以意志对抗整个芯片的侵蚀……那些压力,是生死、是文明存亡、是灵魂的撕裂。相比之下,家族的期望,不过是风中的一缕轻烟。
入职仪式很简单。政委讲了话,强调纪律与使命,发了警员证,拍了合影。
蒋欣瑶站在人群边缘,对着镜头笑得标准而疏离,像一尊完美却无温度的雕像。
她知道,自己还未能真正“回来”——她的灵魂,仍停留在那个星火燎原的世界,停留在陆昭身边。
午休时,她独自走到天台。风很大,吹乱了她的短发。她掏出那枚星核晶体戒指——它竟随着她穿越了世界,像是某种宿命的信物,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蓝光,微弱却执拗,仿佛在回应她心底的呼唤。
“陆昭……”她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你在哪里?”
“001,001?能听见吗?”她尝试在意识中呼唤,系统却毫无回应,如同沉入深海。
她闭上眼,尝试调用双生共鸣,却只觉意识中一片空荡,仿佛那根曾紧紧相连、跨越星海的线,被硬生生剪断,只留下断口处隐隐的痛。
她闭上眼,任风吹过发梢,脸颊微凉。
远处,警笛声划破长空,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像某种遥远的召唤,又像命运的低语。
“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她将戒指轻轻放回口袋,贴近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她转身下楼,步伐坚定,每一步都踏在现实的地板上,却像是走在通往重逢的星轨上。
她不知道陆昭是否安全,不知道这个世界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以“蒋欣瑶”这个身份,过上“普通”的人生——
这一切,让它有点不适应,像穿了一件不合身的旧衣。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只要她还在呼吸,寻找就不会停止。
下午三点,蒋欣瑶第一次接到外勤任务——辖区内的老小区发生邻里纠纷,两户人家因楼道杂物堆放问题大打出手。
李婷拍了拍她的肩:“走,带你去练练手。”蒋欣瑶的指尖在警服口袋里微微蜷缩,星核戒指的棱角抵着掌心,那熟悉的微凉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李婷走向警车。车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菜市场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晾晒的衣物随风摆动……这些平凡的画面此刻却像针尖般刺着她的神经——她曾以为这样的日常早已湮灭在战火中。
抵达现场时,争吵声震耳欲聋。一对中年夫妇正揪着对方的衣领,唾沫横飞地指责对方侵占公共空间,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李婷熟练地分开人群,亮出警员证:“都冷静点!有问题慢慢说,动手解决不了事!”
蒋欣瑶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纸箱、破碎的花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星核世界里的战场:硝烟弥漫的废墟、残破的机甲、人们绝望的哭喊……两种画面在她眼前重叠,心跳骤然加快。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戒指的棱角刺痛皮肤,这才勉强将思绪拉回现实。
“蒋警官,您看这楼道都被堵死了,我家老人要是有个紧急情况,救护车都进不来!”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堆满杂物的通道,声音带着哭腔。
蒋欣瑶望着她皱纹里藏着的委屈,喉头突然一哽。
在星核世界,她无数次面对濒死的伤员,每一次抉择都关乎生死;而此刻,她需要解决的,是“谁该挪走几个纸箱”的矛盾。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杂物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服的纽扣。
李婷正在调解,声音温和却坚定:“张叔,您这堆东西确实影响通行,按《物业管理条例》,公共区域不能私自占用……”
蒋欣瑶的耳朵听着李婷的话,脑海里却闪过星核塔顶的战斗——那时,她需要在一秒内判断是引爆能量核还是启动防御矩阵,每一个选择都可能让数百人丧命。此刻,她竟要为了一堆纸箱,在《条例》与邻里情面之间寻找平衡点。
“欣瑶,帮忙记录下调解过程。”李婷递来笔记本。蒋欣瑶接过本子,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习惯了在生死关头做决策,却从未学过如何用“耐心”和“沟通”化解矛盾。
在星核世界,她可以指挥炮火轰开障碍;而在这里,她必须学会用语言抚平人心。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纠纷上。她学着李婷的样子,轻声询问双方诉求,将关键点一一记下。
当两家人终于同意各退一步,她签字时,手竟微微发抖——这颤抖不是因为体力透支,而是源于一种全新的“不适”,她曾用双生共鸣操控能量洪流,如今却要控制自己不过度使用力量,用“普通警察”的方式解决问题。
离开小区时,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李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第一次处理民事纠纷,感觉怎么样?”
蒋欣瑶望着天边渐暗的霞光,喉头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还好。”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正掀起惊涛骇浪。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星核戒指,那蓝光仿佛在与她共鸣——原来,适应平凡世界的规则,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战役。而她必须学会,在这“普通”的战场上,用新的武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