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反应过来后,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化作漫天星光,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她对着武松的方向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颤抖:“多谢武状元厚爱!” 指尖紧紧攥着琴弦,指节泛白,素净的脸颊因激动染上红晕,那份藏不住的倾慕,如同冰雪初融的春溪,清澈又炽热。
“拿酒来!” 武松对穿梭的小二高声喊道,声音带着几分酣畅的洒脱。
“好勒!” 小二应声疾跑,片刻后便抱来一坛老酒。
武松接过酒坛,一把揭开泥封,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衣襟,他却浑然不顾,大呼出一声:“好酒!快备笔墨纸砚!”
画舫二楼的走廊尽头,贵宾间内静谧雅致,李师师身着淡紫罗裙临窗而坐,手中的清茶早已凉透,目光却死死锁在楼下那个豪放不羁的身影上。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玉指泛白,心中暗叹:“果然是性情中人,这般洒脱不羁,与那些酸腐文人截然不同。”
她见惯了东京城内刻意拿捏的风雅,见多了逢场作戏的虚情,武松这般酒后真言、随性而为的模样,反倒更显纯粹,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早已习惯的浮华。
待小二铺好宣纸、研好浓墨,武松已灌下大半坛老酒,脸颊泛起醉人的红晕,眼神却愈发清亮,身形摇摇晃晃却透着一股狂放之气。
他抓起狼毫,饱蘸浓墨,挥毫便写,一边写一边朗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死寂过后,全场爆发出第一波雷鸣般的掌声。
苏小小猛地抬头,泪光瞬间滑落脸颊,她望着武松挥毫的身影,眼神痴迷又滚烫,仿佛整个人都被这句诗击中了魂魄,嘴唇轻轻翕动,无声地重复着 “生死相许” 四字,往日清冷的眉宇间,此刻只剩毫不掩饰的动容。
有人拍案而起:“好一句‘直教生死相许’!千古绝句!” 围观的百姓跟着欢呼,有人踮脚高喊:“武状元好文采!”
李师师望着苏小小泪流满面却面带笑意的模样,心中轻轻一叹。
她太了解苏小小了,这位金风楼的花魁素来清冷自持,琴棋书画皆带着疏离的雅致,寻常文人的追捧从未入过她的眼,可今日,仅仅一句诗,便让她卸下了所有防备。
“苏妹妹的心,怕是从这一刻起,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李师师喃喃自语,指尖的力道加重,杯沿被捏出浅浅的印痕。
她忽然想起自己与武松的初见 —— 恩湖雅集,他也是这般力压群雄,鲜味居开业那日,他穿着整洁儒衫,开门见山请她登台,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轻薄;
想起他教她唱 “转朱阁,低绮户” 的别样唱法,气息绵长,眼神专注,那一刻,她竟有些恍惚,忘了自己身处风尘;
这些片段,往日里只是偶尔想起的插曲,此刻在武松的诗句声中,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在她心底泛起圈圈涟漪。
武松不停笔,紧接着写下第二首:“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小令苍凉中透着清雅,二十八字勾勒出无尽意境。
有人站到椅子上喝彩,有人当场挥毫誊抄,笔尖都在颤抖;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书生急得直跺脚,连声吩咐小二:“快拿纸笔!快记!这般佳作,一字都不能漏!”
名士们纷纷坐直身子,眼中满是震惊,周邦彦与王寀也面露凝重,显然没想到武松竟有如此才情。
苏小小抬手拭去泪痕,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武松,她微微仰头,望着那个醉态可掬却笔锋凌厉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极浅却极真的笑意。
那是被懂、被护、被惊艳后的释然与欢喜,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
“第三首!” 武松笔走龙蛇,墨汁飞溅:“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高明的诗句道尽怅惘,恰好暗合苏小小此前的窘境。
不少富豪被诗句打动,当场改弦易辙,有人吩咐下人:“给苏姑娘送二十朵花!”“我送五十朵!”
献花榜吏员忙得手忙脚乱,算盘珠子拨得飞快,有人喊:“武状元的诗值一百两一朵!”
达官贵人们原本端着的姿态全无,有人捋须点头,有人与身旁同僚低语:“武松之才,远超传闻”,甚至有御史当场表示:“此等佳作当入国史馆”。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颤,“我本将心向明月”,这句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伪装的平静。
她何尝不是如此?半生周旋于权贵之间,见惯了虚情假意,心中也曾藏着一份对纯粹与风骨的向往,而武松的出现,恰好契合了这份隐秘的期盼。
他文武双全,有胆识,有担当,有才情,更难得的是那份不卑不亢、不为名利的纯粹。
“他心中藏着的,何止是文墨,更是山河与苍生。” 李师师暗忖,“苏妹妹倾慕他,是真的懂他。
可懂他,便意味着要承受他的牵挂与奔波,这乱世之中,这份情意太难相守。” 她看着苏小小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恋,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 —— 苏小小尚且可以毫无顾忌地流露心意,而她呢?
一首、两首、三首…… 武松挥毫不停,一首首传世佳作接连问世,风格各异却字字珠玑: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每吟完一首,苏小小的眼神便炽热一分,她不再擦拭泪水,任由其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琴弦上,晕开点点湿痕。
她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那是一种被才情与担当深深折服后的痴迷,是少女心事彻底绽放的模样。当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诗响起时,她甚至轻轻跟着吟诵,声音软糯,满是向往。
李师师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从此以后,苏小小的心会被武松牢牢占据,无论他日后去往何方,这份情意都会如影随形。
而她自己,不也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个身影刻进了心底。从西厢记的初见,到恩州雅集豪放,到他教自己的新式唱法,再到今日斗诗的狂放与深情,一点点,一步步,让她早已沉寂的心湖,泛起了不该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