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残剑与古钟
冰冷的钢铁与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凌云。他靠在一台巨大废弃机床的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舌尖的精血与强行燃烧残魂催发的那一剑，几乎榨干了他这具身体最后的潜能。
识海如同干涸的龟裂大地，神魂摇曳，仿佛随时会彻底散去。外面，那被称为“理事”的男人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整个变电所区域，并未因他的隐匿而离去。
他在等待。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凌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千年修行，落得如此狼狈境地，说不甘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剑修之路，本就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败了，不过是技不如人，魂归天地而已。
只是……还有些许遗憾。
没能亲眼看到玄诚子和林夕是否安全撤离。没能弄清楚“新生会”和那“缚灵阵”的最终目的。没能……再见一见，这曾守护过的山河，未来的模样。
还有，刚才那声钟鸣……
那钟声苍凉古朴，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悲怆与守护之意，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绝非“新生会”那种冰冷造物所能发出。这城市里，难道还隐藏着别的、与他同时代，甚至更古老的存在？
就在他思绪纷杂，意识逐渐因伤势过重而开始模糊时——
“嗡……”
又是一声微弱的钟鸣。
这一次，并非响彻天地，而是如同涓涓细流，直接在他近乎干涸的识海中轻轻荡漾开来。钟声不再充满悲怆，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如同母亲抚慰孩童般的韵律。
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盎然生机的暖流，随着这钟声，悄无声息地注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与经脉。
这暖流……是灵气！但并非“新生会”制造的那种冰冷僵硬的灵气，也非如今外界稀薄驳杂的灵气，而是……而是与他千年苦修同源，带着古老天地本源气息的、无比纯粹的先天灵气！
这怎么可能？！
凌云猛地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内视自身。那暖流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龟裂的识海被缓缓滋润，受损的经脉得到了一丝滋养，连那摇曳的神魂之火，都稳定了不少。
虽然这点灵气相对于他的伤势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却像是给即将溺毙的人递来的一根浮木，硬生生将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钟声，在救他！
它不仅干扰了敌人，更是在为他疗伤！
凌云强压下心中的震撼，集中残存的神识，试图捕捉这钟声和灵气的来源。它们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直接跨越了空间，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精准地投送到了他身边！
是那个古老的“镇魂钟”吗？它拥有如此灵性？还是说，有某个存在，在借助古钟之力，隔空相助？
他回想起玄诚子提到“镇魂钟”时的激动神色，看来，这口钟远比记载中的更加神秘和不凡。
“找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毫无征兆地在黑暗中响起。
凌云心头一凛，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只见控制室的方向，理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至，悬浮在厂房中央的半空中。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下方的黑暗，显然，凌云刚才因钟声疗伤而产生的细微能量波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垂死挣扎，还弄出些恼人的噪音。”理事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凌云藏身的那片机床阴影区域。“你以为，凭借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残响，就能改变结局吗？”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幽蓝符文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更盛，吸力更强！不仅针对凌云体内的灵力，甚至开始抽取周围空间中一切活跃的能量，包括那刚刚注入凌云体内的、微弱的先天灵气！
凌云感到那根“浮木”正在被强行夺走！刚刚稳定一点的伤势，再次有恶化的趋势！
他咬紧牙关，准备做最后的搏命一击。哪怕神魂俱灭，也要崩掉对方几颗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当——！！！”
第三声钟鸣，轰然炸响！
这一次，钟声不再是悲怆，不再是抚慰，而是充满了煌煌正气与不容侵犯的威严！如同一位沉睡的帝王被彻底激怒，发出的雷霆之吼！
钟声化作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以某个遥远源头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急速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整个变电所区域！
“噗——！”
悬浮在半空的理事，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竟直接从空中跌落下来，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掌心的幽蓝符文瞬间黯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
这钟声，竟然能直接攻击到他？！而且威力如此巨大！
淡金色的波纹扫过凌云，他却感到一股暖意，体内的伤势似乎又被稳固了一分。这钟声，分明是友非敌！
机会！
凌云不再犹豫，趁着理事被钟声所慑，阵法能量再次剧烈紊乱的绝佳时机，将体内刚刚恢复的微薄灵力全部灌注于双腿，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钟声源头相反的方向，也是变电所最外围的围墙，激射而去！
“休想！”
理事怒喝一声，强行压下钟声带来的不适，抬手便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撕裂空气，直追凌云后心！
感受到身后那致命的威胁，凌云心头一沉，此刻他已无力闪避或格挡！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流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了那道幽蓝光束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淡金色流光如同炽热的阳光消融冰雪，竟将那威力恐怖的幽蓝光束无声无息地中和、湮灭于无形！
是钟声的力量！它不仅在干扰，更能进行实质性的防御和攻击！
凌云的身影，趁机毫不犹豫地翻过了高大的围墙，彻底消失在了变电所之外的、更加广阔的黑暗与城市灯火之中。
理事站在原地，看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又感受着那逐渐消散、却余威犹存的钟声波纹，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不再去看逃走的凌云，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钟声传来的、城市远方的某处。
“藏头露尾的东西……看来，必须先清理掉你了。”
他低声自语，身影缓缓融入黑暗，下一刻，便从变电所彻底消失。
废弃的厂区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古老的钟声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轻轻回荡，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坚守。
凌云，暂时逃脱了。但一场围绕古老钟声的、更加激烈的风暴，似乎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