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藏经阁的尘埃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林青瑶将最后几粒米熬成稀粥，看着弟弟沉默却坚定地喝完，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浓重。昨夜弟弟的变化，以及门外那毫不留情的驱逐令，都像巨石压在她心头。
“阿云，要不…我们去求求执事长老？”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希冀，“你身子刚好，这次小比…”
“无需。”凌云放下碗，站起身。这具身体依旧虚弱，但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性。“我去藏经阁。”
“藏经阁？”林青瑶一愣。弟弟自幼体弱，于修行上天赋平平，加之性格怯懦，在藏经阁那种地方没少受欺负，平日几乎是能不去则不去。
“嗯。”凌云没有多解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步入晨光之中。
青岚宗外门区域占地颇广，屋舍连绵，但大多显得有些陈旧。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此界特有的、带着惰性的稀薄灵气。沿途能见到不少身着灰色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少女，或行色匆匆，或三俩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当凌云走过时，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大多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怜悯，或干脆是视而不见的漠然。
“啧，这不是林云吗？听说昨天差点被打死，今天就能下床了？”
“命挺硬啊，可惜命硬没用，三天后的小比，看他怎么出丑。”
“占着茅坑不拉屎，早点滚出宗门也好。”
窃窃私语如同苍蝇的嗡鸣，传入凌云耳中。他面色不变，仿佛未曾听闻。千年修行，道心坚如磐石，岂会在意这些蝼蚁之语。
根据原身的记忆，他径直来到一座古朴的三层阁楼前。匾额上“藏经阁”三个大字，灵气黯淡，甚至蒙着一层薄灰。
踏入阁内，一股陈年书卷与尘埃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层空间开阔，摆放着无数木质书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玉简、帛书乃至兽皮卷。寥寥数名弟子分散在各处，安静查阅。
凌云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直接走向通往二层的楼梯。
“站住。”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楼梯旁，一张木桌后，坐着一名三角眼、颧骨高耸的执事弟子，他抬了抬眼皮，扫了凌云一眼，嘴角撇了撇，“林云？二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贡献点够吗？”
藏经阁一层对外门弟子免费开放，但二层以上，则需要宗门贡献点才能进入翻阅更高深的功法典籍。原身修为低微，性格懦弱，几乎没完成过什么宗门任务，贡献点自然是零。
凌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那执事弟子一眼，径直踏上了楼梯。
“你！”那三角眼执事弟子一愣，随即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好你个林云，敢硬闯藏经阁？给我下来！”说话间，他伸手便抓向凌云的后心，五指间有淡青色的风属性灵气流转，带着一股撕扯之力。
这一抓若是落实，以凌云此刻的身体状况，恐怕立刻就要筋断骨折。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凌云衣衫的刹那——
凌云仿佛背后生眼，脚下步伐未乱，只是身体极其细微地一侧。
那执事弟子志在必得的一抓，竟擦着凌云的衣角落空！由于用力过猛，他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楼梯上。
“你…你躲什么！”执事弟子稳住身形，又惊又怒，脸上涨得通红。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躲开的，只觉得诡异。
凌云这才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我要上去。”
“贡献点！”执事弟子咬牙切齿。
“没有。”
“没有就滚下去！”
“若我非要上去呢？”凌云的声音依旧平淡。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三角眼弟子怒喝一声，这次不再留手，炼气四层的灵力全力爆发，双掌齐出，带起两道凌厉的风刃，交叉着斩向凌云！他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一个深刻的教训！
风刃呼啸，引得一层寥寥几名弟子纷纷侧目，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风刃，凌云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直到风刃及体的前一刻，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在空中虚虚一点。
这一点，并非点向风刃，而是点向了风刃交错时，那灵力运转轨迹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不可查的节点。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那两道凌厉的风刃，在距离凌云身体不足三寸的地方，竟如同被戳中了要害的毒蛇，猛地一颤，随即灵气结构自行崩溃，化作两缕紊乱的清风，消散于无形。
“什么？！”三角眼弟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全力发出的风刃，就这么被对方随手一点…点没了？
这怎么可能？！林云这废物，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本事？
凌云收回手指，看都未再看那呆若木鸡的执事弟子一眼，转身，步伐平稳地踏上了藏经阁二层。
二层比一层更为安静，书架也更少，上面陈列的玉简散发着微弱的灵光。此处并无他人。
凌云的神识缓缓扫过。这里的典籍，大多是筑基期乃至结丹初期的功法、术法，在他眼中，依旧粗浅。他寻找的，并非具体的修炼法门，而是关于此界历史，尤其是关于“剑修”的记载。
终于，在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上，他找到了一枚颜色黯淡、几乎无人问津的黑色玉简。神识沉入。
“……上古有剑修，不假外物，唯修一剑。纳天地精粹于己身，炼一口不灭剑元，人剑合一，可斩虚空，断因果……然剑道艰难，需大毅力、大智慧，更需无上剑心传承……自万载前‘绝天地通’后，剑元难凝，传承渐绝，至今已成绝响……”
玉简中的记载语焉不详，但“绝天地通”四字，让凌云目光微凝。看来，此界剑道断绝，与某种天地规则的变故有关。
他又翻阅了几枚相关玉简，所得信息大同小异。此界修士，早已放弃了内在的锤炼，转而追求外在灵力的积累与运用技巧。
“舍本逐末。”凌云放下玉简，微微摇头。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损严重、灵气尽失，被视为废品的玉简残片。其中一枚毫不起眼的灰色碎片，却让他心口那守夜人碎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他走过去，拾起那枚灰色碎片。入手冰凉，神识探入，里面只残留着一幅模糊的、似乎是无意间烙印下的图案——那是一片荒芜的山谷，谷中插满了无数断剑残骸，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剑之坟场。图案旁，有两个几乎磨灭的古字：
“剑冢”。
就在凌云凝视这图案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林青瑶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
“放开我！我要见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