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的哭诉声字字句句都带着多年的心痛。
可周老实听了，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被戳中痛处般涨红了脸。
他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猛的抬起手就朝着周老太挥了过去。
“你这个老虔婆，疯了是不是”。
他嘶吼着。
“老子偏心，老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正儿是老大，将来要顶门立户，我不疼他疼谁”。
“周诚那小子天生贱命，吃苦是应该的，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骂自己男人，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那拳头带着风声，眼看着就要落在周老太脸上。
林眠眠瞳孔一缩，想也没想就往周老太身前扑去。
周诚更是反应极快，一把攥住了周老实挥过来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周老实疼得龇牙咧嘴。
“你敢在我家动手”。
周诚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周老实被攥得手腕生疼，挣扎着怒吼。
“放开我！周诚你这个逆子，连你爹都敢管了，都是林眠眠这个狐狸精把你教坏了，还有这个老虔婆，今天不教训她一顿，她都不知道自己姓啥”。
周老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挺直了脊背，对着周老实骂。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跟着你一辈子，吃苦受累，你竟然想打我，我就是没说错”。
周诚手上松开攥着周老实的手，没退半步，稳稳挡在周老太和林眠眠身前。
“出去”。
周老实踉跄着后退两步，他捂着胳膊，怒目圆睁的瞪着周诚。
“逆子，你敢赶老子走，这房子老子想来就来”。
周诚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地是我的，房是我的，这里的一切都跟你们没关系”。
“再赖着不走，我就只能请村长和里正来评理，让大家伙儿看看，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上门讹诈儿子，还动手要打发妻的”。
周老实实在是太好面子了。
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不仅五两罚银没着落，还受了一肚子气，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正没见过周诚这样，心里有点害怕。
连忙拉住周老实的胳膊。
“爹，算了，我们先走吧，在这里耗着也没用，还得想办法凑银子呢”。
周老实狠狠瞪了周诚一眼，又看向周老太，撂下一句狠话。
“你给老子记着，今天你帮着外人这么对我，往后你老了动不了了，别指望我和正儿管你”。
周老实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
周正背着张小梅连忙跟上，出门时，张小梅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林眠眠一眼。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周诚转头看向周老太。
“娘，您没事吧，刚才吓着您了”。
周老太摇了摇头，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娘没事，就是心里堵得慌，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儿子，还有这么个老头子，这辈子真是……”。
林眠眠扶着周老太坐到椅子上，轻声安慰道。
“娘，别往心里去了，不值得为他们生气，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他们走了，咱们日子才能清净”。
周老太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嗯，听你们的，以后再也不管他们了”。
周老实气个半死，刚踏出周诚家院门没几步，就抬脚踹在路边的柴堆上。
他捂着还有点疼的手腕，胸口剧烈起伏。
“逆子！都是逆子！”。
他破口大骂。
“周诚那个小畜生，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对老子，还有那个老虔婆，被林眠眠灌了什么迷魂汤，胳膊肘往外拐到这种地步”。
周正背着张小梅，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张小梅趴在周正背上，她狠狠拍了下周正的肩膀。
“都怪你，要不是你招惹那个狐狸精，能有今天的事吗，周诚和林眠眠也太绝情了，五两银子而已，真是没良心”。
周正本就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骂，火气也上来了。
“怪我啥，要不是你动手打人，惹出这么多事，还用赔银子吗，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我不打她，难道看着你们两勾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够了！”。
周正和张小梅瞬间闭了嘴。
周正脸上更是露出了绝望。
服苦役要么去修河坝，要么去开山，累死累活不说，还经常受公差打骂，要干三年。
三年下来，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三人回到家，周老实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板凳上。
周正把张小梅放在炕上，自己则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张小梅疼得直哼哼。
屋里气氛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周老实坐了半晌，猛的站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
五两罚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可偏偏卡在了最难堪的地方。
怎么就那么会罚呢。
他回到自己屋掀开床席，伸手在最里侧的洞深处摸索了半天。
摸出了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和几吊铜钱，加起来约莫六两。
攒了这么久的积蓄，原本是打算耀祖再大两岁，送他去镇上私塾找先生的束修。
也是为了防止家里突然出点啥事，碰都没碰过。
这回可好，全给出去了。
周老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若是把银子拿去交了罚银，挣不回来的话，耀祖上学堂的事就得往后拖，那还咋光宗耀祖。
可转头一想，周正和张小梅要是真被押去服苦役，三年下来，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就算回来了，多半也是一身伤病，家里的农活没人扛，到时候这个家不就散了。
再说，要是周正真去服了苦役，他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旁人指不定怎么戳他的脊梁骨。
“爹，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周正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沙哑的厉害。
“县丞说明天要是交不上银子，就算我抗法了，我不要，不要不要去服苦役啊”。
周老实没好气地把银子拍到周正手上。
周正低头看着五两银子，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绝望一扫而空。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凑在一起。
之前家里最宽裕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两二两的零散碎银。
哪像现在，五两重的银锭就实实在在地躺在自己手里。
“爹……这……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