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一来,她自己就受了委屈。
盐粒捡得七七八八,周老太把沾了土的盐小心包好,叹着气要往灶台上挪铁锅,林眠眠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我来吧”。
她刚把铁锅架稳,那个张小梅又不安生端着个空木碗从正屋出来,下巴扬得老高。
看她这么一趟趟的,林眠眠都无语了,为了找自己的麻烦,她也不嫌累。
“娘,耀祖说饿了,你先给煮个鸡蛋垫垫” 。
说话时,眼神扫过灶台边那包脏盐,透露着可惜。
再一再二不再三,林眠眠都想上手去揍人了,心里这么想的,手上也这么办了。
林眠眠手冲上去狠狠的薅着张小梅的头发。
“没完了你”。
说着又踹了她一脚,踹完再补一脚。
“一趟一趟的找什么麻烦”。
最后又偷摸的掐了她一把,才解气的把她甩开。
刚刚林眠眠来的急去的也急,张小梅还没来得及动手,这家伙就跑了,给她气的眼眶直发红。
周老太也吓得够呛。
“老大媳妇,你别往心里去,眠眠这孩子是……是刚进门还没规矩,我回头准保说她!”。
张小梅反应过来后捂着头发就撒泼。
“好啊,刚进门就敢动手打嫂子,娘你瞧瞧,这就是你护着的好儿媳,今日我不跟她算清楚,我就不姓张”。
说着就又要冲上来打林眠眠。
林眠眠也窝着火呢。
“你来啊,你上啊,谁怕你,你看我不挠花了你的脸”。
两人吵起来可把周老太吓坏了,对着张小梅软声哄。
“小梅,耀祖饿了是吧,我这就去鸡窝瞧瞧,说不定能捡着个鸡蛋,给耀祖煮了去”。
“煮鸡蛋?”。
林眠眠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闹哄哄的院子静了静。
她从周老太身后站出来,眼神直愣愣盯着张小梅,方才那点冲动压下去了,反倒透着股冷意。
“大嫂方才抢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家里的鸡蛋金贵,盐撒了一地,公爹骂的是娘,您倒是拍着手就走了,现在要给自己儿子煮鸡蛋,倒是想起娘来了”。
张小梅被问得一噎,随即又梗着脖子喊。
“我儿子是家里的独孙,饿了吃个鸡蛋怎么了,轮得到你个新来的插嘴”。
这个新来的,第一天就这样,以后不一定怎么嚣张呢。
“轮得到”。
林眠眠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既进了周家的门,就是周家的人,家里的盐是周诚留的,那就是我的”。
“鸡蛋是娘一只一只攒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嫂要疼自己儿子,没人拦着,可不能拿着娘的心疼当理直气壮的由头,更不能把娘的忍让当软柿子捏”。
“这家里的鸡蛋也该有我的一份,周耀祖都吃了,这不公平吧”。
这话一出,周老实都愣了愣,叼着的旱烟杆差点掉地上。
啥?哪家的女人还能吃鸡蛋啊,异想天开!
她真是敢说。
周老太也拽了拽林眠眠的衣角,眼里又急又慌,她怕眠眠和小梅两人惹恼了,往后更没法安生。
可张小梅却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确实是捏着周老太好性子,才敢整日里甩脸子撒泼,也确实是仗着耀祖是周家唯一的孙辈,才敢把家里的东西往自己屋里挪。
被林眠眠这么明晃晃说出来,她倒有些下不来台。
“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说完就气冲冲的跑自己屋里去了。
周老太这才松了口气。
灶膛里的火被添了柴,又旺起来,映得林眠眠侧脸暖烘烘的。
周老太蹲在灶台择着野菜,洗菜水已经黑黢黢的了。
“眠眠”。
周老太把择好的野菜归拢到竹篮里,声音压得低低的,“往后日子还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闹得不好看”。
“娘,我就是这个性子,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她这样的,打她都是轻的”。
林眠眠看出这张小梅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越是顺着她,她反而越厉害,刚刚打了她,她倒是乖了。
周老太叹口气,没再接话。
院子里刚静了没一会的工夫,院门被推开,周正扛着锄头回来了。
他黑黢黢的脸上挂着汗,粗布褂子湿了大半,贴在脊背上,露出有些胖的身子。
刚进院就把锄头往墙根一靠,扯着嗓子喊。
“娘,饭熟了没?饿死了!”。
屋哐当就开了,张小梅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出来,脸上那点撒泼的红还没下去,见了周正却立马换了副模样,声音假装的。
“回来了,快歇歇,我给你晾了凉白开”。
周正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抹了把嘴才发现院子里气氛不对,还多了一个人。
“咋了”。
张小梅撇着嘴道。
“还不是二弟媳妇刚进门,就嫌我给耀祖要个鸡蛋了,合着家里的东西,就只配她用?”。
这话半真半假,却把矛头直愣愣指给了林眠眠。
周正皱了皱眉,没看林眠眠,先冲周老太发火。
“娘,小梅要鸡蛋,你就给她呗,耀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周正有些不高兴,鸡蛋金贵,那他下地干了半天活了,儿子吃个鸡蛋咋了。
都怪那个周诚走了,平日里他哪这么累过?
周老太听了这话就要起身。
“娘”。
林眠眠从灶后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根烧火棍。
“鸡窝我刚刚瞧过了,就剩两个鸡蛋了,您刚刚不是说要留着,等过几日给爹补身子的吗?”。
周老实蹲在门槛上,听见这话,烟杆顿了顿。
他没吭声,却抬眼瞥了周老太一下。
这老婆子倒是有良心了。
身边有了人撑腰,张小梅抢着说道。
“爹补啥身子啊,天天蹲门槛上抽烟,好得很!倒是耀祖,今早喝的稀粥,里头连粒米都没有,再不补补,营养怎么跟得上!”。
周老实一听脸色就阴沉的可怕,“你说啥?”。
张小梅吓了一跳,平日里也是怕这个公爹的,今天是被气到了才说了这么一句。
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周正听了皱着眉。
“爹,娘,耀祖不也是你们的孙子,等你们老了可都靠耀祖呢”。
周老实眉头动了动。
他平日里最是宠着耀祖,为的就是耀祖有出息能养着他。
周老实哼了一声,把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簌簌掉下来。
“就两个鸡蛋,吵吵嚷嚷半天,像什么样,你看哪家过日子的跟咱家这样”。
“家里的事都管不明白,留着鸡蛋给谁都不知道,白活这么大岁数”。
周老太蹲在鸡窝前,手伸进草堆里摸鸡蛋,听见这话,肩膀颤了颤。
她没回头,也没吭声,只是摸鸡蛋的动作慢了些,像是怕碰碎了似的。
林眠眠站在灶边看着,心里头堵得慌。
但是她刚来这里,周老太被周老实压了一辈子,若说让她完全的反抗,她必然也是不肯的。
周正也是理所应当的模样,他大概觉得,娘被爹说两句是常事,媳妇护儿子也没错。
张小梅得意地瞥了林眠眠一眼。
哼,嫁进来有什么用,身边也没丈夫撑腰。
雇个小工还得些银子呢,把她弄进来就是为了填老二走了的活。
周老太从鸡窝里摸出两个圆滚滚的鸡蛋,攥在手里,慢慢站起来。
她转过身,看见林眠眠正看着她,便勉强笑了笑。
林眠眠看着这一幕,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她小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就是一个奶奶把她捡回去的,家里也是灶台草屋。
家里的鸡下了蛋,奶奶特别高兴,每次都给她炖鸡了蛋吃。
后来她慢慢长大,奶奶越来越老,哪怕她用尽各种办法,奶奶还是没享几年的福就走了。
她独自打拼,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老式的家了,如今看了倒有些难过。
想奶奶了。
周老太蹲回灶台边,继续择剩下的野菜,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指头有些抖,好半天才择掉一片老叶子。
日头爬到头顶上,院子里亮堂堂的,可落在她身上的光,却像是没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