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着县丞沉凝的脸。
捕快将疤脸与小二分别押至堂下,旁边还跪着那日在悦来楼侥幸存活的汉子。
三人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堂下三人,如实招来!”。
县丞一拍惊堂木,声震四壁。
疤脸膝盖的伤让他每动一下都钻心疼,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雇我杀那汉子的就是这小矮子,三十两银子,一分不少!”。
活着就得活的精彩,既然被抓了,那也得对得起傲骨铮铮的自己。
他怕什么啊,他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
只是好奇那日和自己交手的男子是谁罢了。
这小破镇上,还真有会功夫且这么好的人,竟然能制止住他。
小二则是垂着头,双手死死攥着囚服下摆,指节泛白。
那个汉子都快气死了,想要冲上去打疤脸。
“你这个疯子,我跟你无冤无仇,就因为你收了别人的银子就要来杀我吗,真是好没道理”。
“大人,快把他斩了!!”。
没打到那个疤脸,汉子又朝着小二张牙舞爪。
“你好大的脸!我替你做事,你却害死了我的哥哥,到头来还要花三十两银子雇人杀我”。
“大人,把他也斩了!!!”。
斩斩斩!!!
这群人都该死,都该赔他哥哥的命。
“呸!你个狗东西,斩个屁,我看最该斩的人就是你”。
“要不是你个丧良心的收了这个矮猴子的银子去人家酒楼闹事,你哥哥能没吗,我又怎么可能被雇来”。
“你哥就是被你这个丧门星害死的,还在舔个脸说人家脸大,你好大的脸呦”。
眼看着几人闹起来了,县丞脸色都有些黑!
“闭嘴!聚福楼小二,你来说”。
那小二眼神空洞,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被自己摊上的。
若说平日里最得掌柜信任的也不是自己,掌柜身边有个小二经常出谋划策。
可这坏事却落在了自己头上,唉。
在聚福楼串好的供词在舌尖打了个转,他还是硬着头皮复述。
“是……是我攒了三年月钱,又省了娘的药钱,凑够三十两雇了他,巴豆粉和乌头粉也是我买的,与旁人无关”。
县丞眯着眼扫过三人,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他始终觉得小二的供词里藏着破绽。
一个酒楼小二,即便省吃俭用三年,也难凑出三十两银子,更别提还要给老母亲抓药。
可眼下疤脸指认,汉子佐证,布庄的账本又指向聚福楼。
所有线索都像串好的珠子,牢牢拴在小二身上。
王掌柜那边,从头到尾都撇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可疑的痕迹都没留下。
“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县丞猛地停住敲击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疤脸本就是官府追查数月的惯犯,此次又添了杀人,劫商队的罪名。
小二买凶杀人,投毒害命,幸存汉子虽无大错,此事却全都是因他而起。
“疤脸数罪并罚,判斩立决,小二投毒杀人,证据确凿,三日后问斩,聚福楼因管理不善牵涉命案,勒令整改三个月,至于你,关进大牢!”。
那汉子人都懵了,他就是收了银子演了一场戏,结果哥哥没了不说,自己还得被关进去!
天理不容啊。
小二被押入死牢时,还死死盯着牢门外。
他多希望王掌柜能信守承诺,按月给娘和弟弟送银子。
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王掌柜那般心狠手辣,真会照做吗。
可若是他不顶罪,娘和弟弟是一定会没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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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楼内,王掌柜正气的摔茶杯。
整改三个月,损失的银子不计其数,名声更是一落千丈,都怪那个蠢笨的小二!
若不是他在大堂上慌慌张张露了破绽,县丞怎会揪着聚福楼不放,更让他气不过的是。
小二知道的太多了,万一哪天在牢里翻供,自己岂不是要栽进去。
“不行,绝不能留后患”。
王掌柜眼神一阴,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匕首,又揣上几两银子。
“他们……留着也是个麻烦”。
他循着那日记下的地址,摸黑往城郊的破屋赶去。
等他赶到时,趴在窗户外面往里面看。
一个老妇人卧病在床,一个小孩正趴在床边喂药,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可王掌柜只是舔了舔嘴角。
“娘……已经两天了,哥哥今日怎么还没回来”。
那小孩往外看了一眼,想看看哥哥到哪了,只是突然和木屋外的王掌柜对上了视线。
小孩只觉得头顶发麻,像是要炸开,全身血液倒流,身上也突然发冷。
那是什么……
鬼吗!
王掌柜笑的变态,刚要推门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站住!”。
陈阿铮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眼神凌厉如刀,肩膀处还有包扎的痕迹。
他早就知道王掌柜会让人顶罪,便暗中跟着他,没想到竟撞破了这等事。
“陈阿铮,你又来敢管老子的闲事!”。
陈阿铮一步步逼近,木棍在手里转了个圈。
“那小二已经替你顶了罪,你为何还要动手伤害他的家人!”。
王掌柜只觉得可笑。
“陈大东家难道没听说过,斩草要除根吗?”。
他这次来的匆忙,觉得对付一个妇孺小儿没什么难度。
没曾想陈阿铮竟然来了,和他打自己是没什么胜算的。
“今日算你厉害”。
王掌柜直接一溜烟的跑了。
陈阿铮松了口气,他这受了伤,若是王掌柜发狠,他也怕力不从心。
他推门进屋,见娘俩吓得瑟瑟发抖,温声安抚。
“别怕,我是你哥哥叫来帮你们的,没事了”。
与此同时,刑场上冷风呼啸,疤脸前两日早已经没了生息。
当时他是斩首示众,可轮到自己,除了刽子手和他,一个百姓都没有。
小二只觉得人有点懵,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上,脖子上疼得钻心,却捡回了一条命。
也不知刽子手是否有意,留下了他的性命。
按理说应该人头落地,可竟然也没人管。
“娘……弟弟……”。
小二挣扎着爬起来,脑海里全是家人的身影。
他不敢耽搁,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往家跑。
刚到破屋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陈阿铮的声音,还有弟弟稚嫩的哭声。
“陈大哥,我哥哥呢,他在哪,怎么还不回家”。
陈阿铮叹了口气。
“你哥哥被贵人器重,短暂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了,所以托我照顾你们”。
“那刚刚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想杀我们,他带着刀子我看见了”。
什么?
“他骗我,他是来杀人灭口吗?”。
小二自己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陈阿铮摇摇头。
“许是坏人路过,你们在这也危险,我给你们寻了个院子,一会咱们一块走”。
屋外小二感激涕零,却没进屋。
他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若是留在娘身边,迟早会连累他们。
而且王掌柜若是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找机会报复。
况且……
陈东家没准是可怜他,所以才照顾了他的娘和弟弟。
若是他回去了,也是没办法给娘续上药的。
他悄悄的离开了这里,远远的跪下磕了几个头。
“娘,弟弟,别怪我,等我想了办法必定回来,陈东家,谢谢了”。
又磕了几个头之后,便离开了。
陈阿铮怎么会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小二的心思,也没再追上去,只是默默帮他安顿好家人。
不是为了别的,祸不及家人罢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援手,竟为多年后那场更大的风波埋下了伏笔。
多年后,当他陷入困境时,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突然出现,帮他解了围。
那时他才认出,正是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