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脚下,人声鼎沸,喧嚣声浪几乎要掀开铅灰色的云层。来自九州四海、三教九流的年轻人们,怀揣着炽热的梦想与忐忑不安,汇聚于此,目光无一例外地投向那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山巅——万象源庭。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踏入那道门,便意味着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叶辰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背负一柄寻常铁剑,身形略显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动摇的坚定。他来自江南一个早已没落的小剑派“流云剑宗”,师门传承微薄,资源匮乏,在偌大的江湖中籍籍无名。然而,李慕白大师兄以一介寒门子弟之身,得蒙庭主亲授,成就混沌大道的事迹,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他前行的路。辞别了年迈的师尊,带着仅有的几两碎银和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他踏上了这千里迢迢的朝圣之路。
“肃静!”
一声清喝,并不如何响亮,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人群前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数名身着源庭制式青袍的执事弟子。为首一人,面容平凡,眼神却锐利如鹰,目光扫过,竟让喧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万象源庭纳新,即刻开始!”那执事弟子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有应试者,依序通过前方三道山门,接受考核!第一关,问心镜!”
他侧身让开,指向身后那笼罩在朦胧光晕中的第一道巨大石门。石门古朴,门框上雕刻着玄奥的云纹,门洞内并非山道,而是一片旋转不息、仿佛由光芒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面巨大铜镜的虚影,镜面光滑,却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氤氲雾气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心存恶念、戾气过重、或毫无向道之诚者,镜光自显,拒之门外!现在,开始!”执事弟子言简意赅,退至一旁。早已待命的源庭外围弟子立刻上前,引导黑压压的人群排成数条蜿蜒的长龙,缓缓向着那“问心镜”门户前行。
队伍移动得很慢。每一个踏入光门的人,身影都会在镜前微微一顿,镜面光芒随之变幻。大多数人,镜光只是微微闪烁,便恢复平静,那人便顺利穿过门户,消失在镜后。但也有人,刚一站定,镜面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或诡异的黑光,照得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倒退,脸色煞白,甚至有人当场昏厥,立刻被守候一旁的弟子面无表情地架走,清除出场。失败者绝望的哭嚎与成功者压抑的兴奋低语交织在一起,让等待的队伍弥漫着一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
叶辰排在队伍中段,手心微微出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暗自思忖:“我问心无愧,自幼苦修,从未作奸犯科,一心向武,求的不过是更强的力量,守护想守护之人,探寻剑道极致……这问心镜,应该难不住我。” 然而,看着前方不时亮起的警示光芒和失败者的惨状,他还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万象源庭,万象殿顶层的观星台。
顾千秋凭栏而立,一袭青衫随风轻拂,目光平静地俯瞰着山下广场上那如同蝼蚁般密集的人潮。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考核区域,尤其是那“问心镜”的所在。这问心镜乃是他以神通凝聚规则显化,直指人心本念,善恶忠奸,在此镜前几乎无所遁形。
【啧,人还真不少。】顾千秋心中暗自吐槽,【比第一次热闹多了。看来灵米和之前那批弟子的榜样作用不小。嗯……这个镜子的功率是不是开得有点大?失败率好像比上次高啊。不过也好,宁缺毋滥,省得招进来些心术不正的麻烦精。】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一个个应试者的心神。贪婪、嫉妒、暴戾、虚伪……种种负面情绪在镜光下暴露无遗,被迅速剔除。也有赤诚、坚毅、善良、求知……这些正向的品质,在镜光下熠熠生辉。
【哦?那个少林的小和尚,心性澄澈,佛根深厚,不错。】
【全真教那个牛鼻子,傲气是傲了点,但道心坚定,可塑。】
【咦?那个苗疆的小姑娘,心思灵动,带着点狡黠却不失善良,有点意思。】
【嗯?这些家伙……表面正气凛然,心里却算计着怎么利用源庭资源为自己家族牟利?全部滚蛋!】
顾千秋如同一个挑剔的观众,点评着台下的人生百态。这问心镜,不仅是在筛选弟子,更像是一面照妖镜,映照着人世间的光怪陆离。
终于,轮到了叶辰。
叶辰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光晕流转的门户。刹那间,他感觉周身一轻,仿佛脱离了现实,置身于一片虚无之境。前方,那面巨大的问心镜仿佛近在咫尺,镜面不再是雾气,而是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的灵魂吸入其中。
他稳住心神,依言在镜前静立。镜面开始荡漾起涟漪,一幕幕景象开始浮现,并非外界所见,而是直接投射在他的心湖之中!
他看到了幼时家道中落,父母愁苦的面容;看到了拜入流云剑宗时,师尊那欣慰又带着无奈的眼神;看到了因资源匮乏,自己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月光一遍遍练习最基础剑招的孤独身影;看到了同门师兄弟因天赋或家世优于自己而获得的优待,以及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不甘与倔强;看到了听闻李慕白事迹时,那种热血沸腾、仿佛找到人生方向的激动;也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强大力量最纯粹的渴望,并非为了欺压他人,而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守护珍视的一切,追寻那剑道的至高境界!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尤其是那份因出身寒微而产生的自卑与不甘,以及渴望出人头地的执念,在镜光下被放大,几乎要动摇他的意志。
“不!”叶辰在心中低吼,“我叶辰或许出身微末,但心向光明!求力量,是为自强,非为私欲!持剑,当护弱小,非为杀戮!”
他紧紧守住心中那一点对剑的虔诚与侠义的坚持,将那些杂念强行压下。镜光剧烈闪烁,仿佛在判断,在权衡。
观星台上,顾千秋的目光也落在了叶辰身上。
【嗯?这个小子……根骨只能算中下,但心性……有点意思。】顾千秋的神识感知到叶辰心湖中的波澜,【执念是有,但不偏激。渴望变强,却保有底线。尤其是对‘剑’本身的那种纯粹态度,难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粗糙,底子却干净。】
他看到叶辰在镜光考验下,额头渗出细汗,身体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让那负面情绪占据主导,而是以一股近乎固执的坚韧,守住了本心。
【韧性不错。】顾千秋微微颔首,【修行之路,漫长而枯燥,天赋固然重要,但这份心志,或许能走得更远。】
就在这时,问心镜的光芒终于稳定下来,化为一种温和而明亮的乳白色,将叶辰全身笼罩。镜中仿佛映照出一柄虽未开锋,却笔直向天的利剑虚影,纯粹而坚定。
“通过,下一关!”执事弟子的声音将叶辰拉回现实。
叶辰如释重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不敢停留,对着问心镜方向恭敬一礼,快步穿过门户,身影消失在镜后,踏入了下一关的试炼之地。
顾千秋收回目光,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悟性林,才是真正考验灵性与应变的时候。小子,可别让我失望。】